“咳咳。”
郭氏在一旁扯着嗓子干咳。
沈昭昭默默地移开目光。
战南星挑着眉,看着沈昭昭。
她为什么看了他,又转过头去假装没看到?
他们不是和好了吗?
还是说……
早上她们出去采买的时候,曹芽又同她说了什么……
战南星幽幽的目光瞥向曹家。
可怜曹芽从驿站到城门口,老觉得自己后脑勺凉飕飕的。
队伍出城的时候,沈昭昭觉得城门口的盘查比昨日严格了许多。
进城还是一样,得老老实实往筐子里投钱。
出城却是一个个人检查过去。
“兄弟,我们办差押送流放犯人及亲眷,昨日刚刚进城的。”
江虎上前攀谈解释,拿出自己的文牒和路引。
守城的兵勇还记得江虎,鉴于昨日得了一个大银锭,倒是也没怎么为难他们。
只是指着城门口一张画像,高声问道:
“你们在城中有没有见到图上这人?”
沈昭昭回头。
在城门的边上,张贴着一张巨大的人形画像。
她嘴角抽了抽。
她昨日特意控制着无人机过去一睹四哥的真容。
是一个挺有面部特征的男子。
这画像上,只画了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连个脸都没露出来。
四哥就是个傻子,也不会杀完人还原封不动地打扮,大摇大摆地出城吧。
“兄弟,没有脸的画像么?”果然,江虎也没忍住。
守城的兵勇也无奈。
他只是照着吩咐办事。
其实,他也觉得拿着这样的画像找人有点傻。
这画像,沈昭昭只是瞥了一眼,她的注意力被画像边上一张悬赏告示给吸引走了。
还是重金悬赏,征求妙手郎中。
一如她之前在镇上看到。
这都走出了多远了,居然还能把求医的告示贴到州府来。
这生病的,可能不会是一般人。
“行了,走吧!”
守城的兵勇放人了。
沈昭昭收回目光,跟着大部队出了城。
这城门画像这么抽象,群里的四哥应该也能顺利逃出生天。
走了一早上,差役寻了一处有水源的荒郊通知原地休整。
三家人都各自把早上采买的干粮拿出来吃。
战南星手中拿着一个煎饼子,目光落在了沈昭昭身上。
他又想到早上在驿站门口,她看他的目光。
“昭昭,”战南星没憋着,扶着身边的大树,挪了过去。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作为一个武将,战南星一向直来直去。
“唔……”
沈昭昭差点被喉咙口的饼子噎住。
他会读心术?
她什么都没说啊,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沈昭昭的反应,战南星这下更确定了。
就是曹芽!
背着他说了什么!
“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战南星说道,目光灼灼,“你答应过我,有什么话都直接同我说。”
他觉得,夫妻之间,需要信任。
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才不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沈昭昭拿着竹筒猛灌水。
说了,对不起郭氏的交代。
不说,战南星这里交代不过去。
“昭昭,刚刚吃了油的东西,不适合拼命喝凉水。”
战南星十分体贴地提醒,把她用来掩饰的竹筒拿走了。
沈昭昭面对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谎话说不出口了。
“算了,我同你说就是。”
沈昭昭不勉强自己继续隐瞒,把在布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二嫂怕你冲动伤身,让我瞒着你。”
战南星听了个起头,脸上的微笑就越发淡了。
听到最后,大手死死抠住身边大树的树皮。
咔嚓——
一整块树皮被他抠了下来,边缘锐利的毛刺扎进了指甲里。
“你看看,早知道我听二嫂的,不和你说了!”
沈昭昭一跃而起,抢过他的手。
指甲中,鲜血淋漓。
沈昭昭看着都觉得疼得慌。
十指连心,甚至有刑罚是往指甲里扎针。
他这直接扎树皮了。
“你该说的。”
战南星抽回手,甩去了指尖滴落的血水,惨笑了一声。
“我说完又不是让你自残的。”沈昭昭回身去包袱里翻找,借着包袱的掩饰,拿出了小药箱。
她怒瞪了战南星一眼,“过来上药。”
“回头让二嫂看到你这样,她要骂我多嘴了。”
战南星倚着树站着没动。
他看着粼粼流淌过的溪水,眼眸中,有水光在闪动。
“祖父说,皇位上的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就算兵权在握,也从来没有任何想法。”
战南星轻声说着往事。
“可是他却放任那些人克扣战家军的军资军饷。”
“他是皇帝,真的对底下这些官吏的做法毫无知觉吗?”
“最后那一战,对方用了火箭,我亲眼看到的,一点点火星子落在战家军的身上,活生生的人,马上就燃成了一个火球。”
“原来,是因为棉花被换成了易燃的柳絮啊……”
正是因为这样,那场战,战家军惨败。
战南星像是说给沈昭昭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说着说着,战南星笑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沈昭昭无言,拿了镊子,抬起他受伤的手,把刺进指尖的尖锐毛刺一个个取了出来。
“我儿时见过他,”战南星似乎感知不到手上的疼痛,完全沉浸在往事中,“他很英明睿智,也很骁勇善战。”
沈昭昭心中叹了一声。
这皇帝啊,不英明睿智又怎么能起于微末?
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恐怕和战南星记忆里的,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人一旦登上了那个位子,高高在上,久而久之,自然就忘了自己的来路。”
沈昭昭说着,拿了双氧水帮战南星冲洗伤口。
战南星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垂眸,对上了沈昭昭正好抬起的眼睛。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沈昭昭帮他把指尖都包扎成了小球球,“好了,你这只手最近别用了。”
战南星看着自己指尖的纱布球,扯了扯嘴角,心中的哀痛倒是淡了几分。
“昭昭。”
沈昭昭正在收拾小药箱里的东西,就听到战南星哑着嗓音唤自己。
她回过身,目光落进了战南星的眼眸中。
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浓浓的哀伤,像一只迫切需要抚慰的猫儿。
“如果你以后也像那个人一样登上了高位,会像他一样对待战家吗?”
“或者说……你也会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