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瞪着眼睛,抬眼看向战南星。
这男人,正在好整以暇地低头瞧她。
沈昭昭默不作声,从他怀中滚了出来,一把拉过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丢脸。
“三弟和三弟妹起了没?”屋外,传来林氏小声的询问。
“还没呢。”黄叶在屋外回应。
“起了!”沈昭昭一把拉开被子,高喊一声,步伐矫健地迈过战南星下了床。
战南星坐起身。
看着她忙忙乱乱的,一手拢着长发,一手拿过衣裳往身上套,一副乱了心神想要落荒而逃的模样。
唇角止不住上扬。
“大嫂,什么事?”沈昭昭一把拉开房门,探出头去。
林氏有些抱歉地瞧了瞧屋子里,“没有打扰你们休息吧?”
“来了一个小哥,说是你弟弟,来投奔你来了。”
沈昭昭呆滞了。
她弟弟?
她想到了在城门口,那个眼睛红红的叛逆少年,“沈迢迢?”
沈昭昭正要去正厅瞧瞧,就听到身后战南星唤她。
“稍等我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战南星穿好了衣裳,拄着拐杖,靠着战平搀扶着往她这里过来。
“你……”沈昭昭有些迟疑,“你昨天已经出门找我了,该是好生休养的,别一会会就下床走动。”
“走吧。”战南星牵起她的手,“怎么说也是娘家来人,我要陪着你的。”
她嫁给他,他腿脚不便,家门中落,害得她流放已经是委屈她。
如今娘家来了人,他一个当丈夫的不站在她身边,那千里迢迢到来的娘家人心里该难受的。
沈昭昭领了战南星的好意,反手搀扶他。
二人依偎着往前厅走去。
林氏在身后瞧着,觉得这两人感情颇好,十分欣慰。
她嫁到战家这么多年,夫君常年在战场上,因此也没个喜讯,郭氏也是一样,战老夫人和杨氏虽然嘴上没有说,她也是看得出来的。
都想抱孙或者曾孙。
现在她们夫君都回来了,三弟和三弟妹感情甚笃,可能要不了多久,战家就有喜讯了。
沈昭昭扶着战南星,刚刚走到正厅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大喊:
“阿姐!”
眼前一花,一个清瘦又高大的身影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和原身的这个弟弟还不是很熟,也就是在城门口匆匆见过一面。
“我终于见到你了!”
沈迢迢满脸都是泪。
伸手想抱沈昭昭,一转头,就看到正在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姐夫。
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抹了抹眼泪,差点忘了,姐姐已经是出嫁的人,不能再同他像小时候那样亲近了。
“你怎么来了?”沈昭昭瞧着沈迢迢身上的衣裳,可以用衣着褴褛来形容,“怎么穿成这样?”
她和战家人一路流放过来,也没像沈迢迢这样,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好布料。
“阿姐,爹娘他们……”提到这茬,沈迢迢又痛哭出声。
“昭昭,你先去让黄叶从我行囊里帮弟弟找一身换洗的衣裳,我和他说,”战南星一把拉住沈昭昭,把人往外推。
沈昭昭瞧了他一眼,点头,自己先出了正厅。
她也确实不擅长和原身的家人相处,毕竟是血亲,但是精神上又没有太多的感情。
唯一一次接触还是在城门口。
她感念原身父母对女儿的感情。
沈昭昭回了屋子,找了黄叶帮着翻出来一身战南星的衣裳,又交代烧了热水,这才往正厅走来。
一进正厅,就发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沈迢迢坐在前两天刚刚打出来的椅子上,趴在八仙桌旁,哭得不能自已。
而战南星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按在沈迢迢肩上,表情肃穆。
转头见沈昭昭走进来,轻轻拍了拍沈迢迢的肩膀,“你去梳洗一下,别让你姐姐担心。”
沈昭昭这才留意到沈昭昭进来,抬头,仓促地转头擦了擦脸,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沈家小公子这边请。”
虽然战家现在没落了,黄叶的礼数还是很周全的。
沈昭昭见黄叶把人带走,转头就看到还没来得及上漆的八仙桌的桌面上,木头氤氲着湿痕。
显然,人刚刚哭得够厉害的。
“是不是我父母出了什么事?”沈昭昭看向战南星。
从他找了个借口把她从哭泣的沈迢迢面前支开,她就能猜到,他怕事情太糟,而沈迢迢情绪上来,不注意言辞,伤了她。
“昭昭……”战南星舔了舔唇,只觉得刚刚听到的事情不好说。
“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行,我扛得住。”沈昭昭拉了他的手。
“你父亲,他……”战南星闭了闭眼睛,还是把刚刚从沈迢迢那里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皇帝的人从你父亲的书房里搜出来他和番邦串通通敌的证据。”
沈昭昭挑眉,冷笑了一声。
“这狗皇帝是怕我爹帮着战家平反?”
战南星垂眸不语。
很明显。
在战家落难的当口,沈大人把女儿嫁给他这件事,在皇帝的心里扎了一根刺。
他早该想到,战家被流放,沈大人如何能讨到好?
“那他们呢?”沈昭昭原本以为自己对原身的家人没什么太大的感情。
可是事到临头,她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城门口送行的画面。
这个爹,为了报恩把自己女儿送上了马上要沉掉的船,不算什么好爹。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恩义上了这艘船?
还有当初送行的时候,抱着她痛哭的娘。
战南星只觉得自己嗓子口卡了什么,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昭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轻轻拉了沈昭昭的胳膊,把人搂紧。
“斩立决。”
沈昭昭听到这三个字,觉得荒唐,又觉得理所当然,在皇位上的这位,毕竟是把一个崭新的国家给折腾成最短命王朝的昏君。
“嗯,我知道了。”沈昭昭把脸埋在战南星的怀中。
战家凭着开国的功勋尚且被迫害到流放漠北,一路上不停地追杀。
而原身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京官。
斩立决。
也挺正常。
她以为自己不会很难受的。
然而听到这三个字,灵魂深处竟然涌出一阵巨大的悲痛,这似乎是原身留下的情感。
抬手,摸脸。
竟然摸到了一手的水迹。
“昭昭,难受就哭。”战南星很担忧,怀中的人,情绪太平稳了。
一如他当初受伤,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
与其把巨大的痛苦压在心底,他更希望沈昭昭能像她弟弟那样,哭一场,发泄出来。
沈昭昭抬手,搭上了战南星的肩头,转头,轻轻将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让她安心的心跳声。
不断地吸气,压抑着原身这具身体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许久之后,她才平复下来。
抬眼,用猩红的眼睛看着战南星,从他的目光中,看到对她的担忧。
沈昭昭蓦然笑了一声,嗓音甜甜腻腻,却透着嗜血的杀意:
“夫君,如果我要把你祖父、父亲还有你们兄弟们打下来的江山推翻了,你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