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姐夫。”
华悦刚准备开口称呼AZ的名字,但又觉这实在不像正常人该有的名姓。
他也不清楚对方在如今社会上的有效名字,只好话锋一转改叫的“姐夫”。
按岁数来说,华悦的年纪肯定是比永恒之花花叶蒂要大的,平日他也多把后者当成妹妹般对待。
只是以他如今外在的年纪,这会如果真称呼AZ为“妹夫”的话——
下一秒,大吾和米可利就可以极速出警,把这位三千年前的国王抓进警署里去。
哦天啊,基格尔德在上,这可真是太有乐子了,华悦心如止水的想着。
AZ身子一顿,莫名像个做错事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但他还是称得上乖巧的缓缓转过身来,用那双褐白相交的双目,平静看向这边的方向,白色的瞳孔平静的与华悦对视着。
一句带着明显指向性的话说出口,大吾和米可利霎时惊讶的转首看去——
就眼神中带着好奇和探究情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白发青年。
看着这个除那位“灵爷爷”外,目前出现的唯一一个,可能是华悦家里人的青年来。
“……是,家主。”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AZ在沉默片刻后还当真轻颔首应话,一句话听得华悦拳头差点又硬了。
淦,谁跟这家伙是一家人啊?能不能别随便搁这攀关系啊!
华悦:(嫌弃脸.jpg)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变差,我去和医生商量出院手续,你在这等着。”
华悦做了个深呼吸压下情绪,干脆顺势而为的对AZ下达着指令。
他利落起身,右手抽出床头自己的病历本夹在腋下、手头提着装有空便当的垃圾袋,左手拎着自己的输液架就往外走。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想着:那气势,看着不像是要去商量出院手续的——更像是要去把仇人脑袋削下来的。
兴许是华悦这会气势实在有些强,一旁的大吾和米可利,甚至都没出声用“要好好休息”这类口头话去劝阻他。
“哦对,麻烦你做下自我介绍了,他们是我的朋友。”
走到门边,华悦一把拉开门把手,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般停了下来,随即面无表情回首道。
“二位好,我是阿瑞兹·福雷斯特,称呼我为阿瑞兹就好。”
在华悦的凝视下,AZ配合的默契异常。
他扯出抹得体的笑容,生涩的回忆着几千年未曾做过的贵族礼仪,就语气温和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大吾和米可利微愣,但还是下意识轻颔首示意,并顺带告知了自己名字作为回应。
华悦见状,面上神情总算有了些许缓和,轻点了点头便不再多做停留出了门。
随着华悦的离开,三人这会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米可利想着,方才的华悦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有些强,与平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就是露出这样的气势,就为了让他们当场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总觉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比起外在的变化,大吾更在意那位阿瑞兹的姓氏——原来森林一脉,是姓的“福雷斯特”?
可初次见面那会,华悦也没说他有其他的姓啊?大吾有些出神的想着。
只是华悦离开后,病房内的气氛并没如他所想那样,逐渐缓和下来。
不如说恰恰相反,友人短暂的离开,能正好为他们之后的行动留出些操作空余。
大吾和米可利对视一眼,这会都不约而同沉下脸来,就神情肃穆的盯着阿瑞兹看——
毕竟华悦可能不记得他昏迷前的“胡言乱语”了,但他们当时可清醒的很。
同样,他们也不认为华悦是个会随意把生杀之事,给挂在嘴上当玩笑说的人。
就在两人思考,该如何处理初次见面的态度问题时,离开了华悦这一中间润滑剂,AZ反而是率先作出表态的人。
又或者,正是在场唯一有资格让他屈尊敬贤的人离开了。
这位曾经的帝王,也终于不需要多做掩饰,这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你是兹伏奇·大吾。”
“是的,我是兹伏奇大吾,请问阿瑞兹先生有什么事吗。”
AZ语气冷淡重复道,大吾闻言有些疑惑道看了眼对方,但还是颔首示意。
其实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阿瑞兹的视线就几乎不曾离开自己过,只是先前华悦在场,所以才略有收敛。
但华悦一走,这人很快就“原形毕露”不再做其他掩饰。
用着莫名的上位者眼神,或者他再详细些形容吧——称得上是挑剔、苛刻、不快和怨怼。
对,就是用着对待物品、甚至是目标的,这类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在打量他。
大吾好歹是钦定的大家族继承人,对视线的情绪分辨一事,定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在过去,任何听闻他名讳、形象的人,也都曾如此看过他——作为他们开始合作、或是争锋相对竞标的信号。
他不喜欢这位阿瑞兹,大吾微眯起眼,笑意不达眼底的想着,面上一贯的职业笑容又假了几分。
但同时他又有些疑惑,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这位阿瑞兹对他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敌意?
大吾很确信,自己从未在父亲提醒的对手名单上听过“福雷斯特”的姓氏,那肯定不是商业场上的事了。
这位阿瑞兹看自己的眼神——简直跟那些在宝石拍卖会上,被他中途以更高价格横刀夺爱,抢走了心仪目标的其他收藏家一样。
等等,大吾倏的一愣,总觉自己好像隐约触摸到了线条,却还是差了一点意思。
“是么,你就是下一个收藏家。”
但AZ完全不给大吾一点反应时间,他方才的陈述,与其说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给自己留下思索的空间。
而如今,他明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便自顾自点了点头,说着只有他才懂的话,来作为结束对话的标志。
大吾和米可利只觉得,这人脑子可能有问题——后者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委婉建议下对方去看个片了。
明明华悦就是位万里挑一的天才,他的亲戚就算不是天才,但好歹也该是个正常人,为什么是这个模样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大吾眼皮一跳、语气冷淡,事关自家好友的生命安危,他这会也没闲心和这人扯东扯西。
他停顿半晌,又想起华悦祖上的那些个恩恩怨怨,复又补充道。
“华悦是丰缘的人,不论他的先祖与你有什么交集,那都是过去式的了。”
阿瑞兹闻言,这才霎时抬眸,有些诧异的打量了眼面前人——或者说是终于正视了他?
真奇怪,大吾想着,他为何会生出这种莫名的感觉?
名为阿瑞兹的青年,他的眼睛虽没华悦的要吸引人,但出于瞳孔色差倒也算得上锐利。
总归不是如患有眼疾者那般,模糊而无神,只能循声而动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你,真不愧是你啊…!哈哈哈!”
意识到什么的AZ面上是转瞬即逝的恍然,在几声喃喃自语后,下一刻,他便突然旁若无人的自嘲笑出了声。
大吾和米可利看向面前青年的眼神更怪了——很好,他们先前只觉这人可能有病,这会立刻可以用上准确形容了。
但AZ很快收了笑,他用着堪称是怜悯的眼神看着大吾。
“真可怜啊,兹伏奇大吾先生。”
迎着大吾和米可利诧异的神情,他如此说道。
“到头来,不论是我还是……”“砰!”
AZ没把话说完,因为出门办事的华悦这会回来了。
对方猛的打开了门,手里头拿着病历本,左手还拎着尤其长的输液架,一双绿眸就一眨不眨的盯着前者看。
望着华悦,哪怕是逆生长的华悦,在见到对方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时。
AZ立刻噤声,就像见到了什么不忍直视的生物般,看向对方的眼神带着敬意、忌惮和隐隐的恐惧。
他立刻住了嘴,连脊背都下意识弯了些。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半晌,华悦面上涌现出后知后觉的恍然,就语气懊恼的询问道。
“不,没什么。”
——不论是我还是你,自诩为收藏家的我们,到头来,才是那个被他所操控以至盲目的人吗。
大吾疑惑的看了眼对方,AZ与华悦对视一眼,只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发生。
徒留米可利微蹙眉、双手抱臂,对面前“家主和下属”见面,两人之间的莫名气氛有些百感交集。
……
烈日下,米可利戴着墨镜,正与大吾坐在遮阳伞下享受着冰奶茶,而两盘传统玛德琳蛋糕正放在他们面前。
少年隐藏在墨镜下的绿眸,正借由黑色镜框的遮掩看着不远处,语气平淡进行着交流的华悦和阿瑞兹。
而华悦的艾路雷朵正伫立一旁,此刻正死死盯着阿瑞兹的动向,就从那紧绷的肌肉状况看——
米可利都在担心,对方会不会当街把后者给砍成碎片。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艾路雷朵,能露出这种,以“咬牙切齿”都不足以形容的愤怒神情。
“从没想过法律的约束作用如此有用过。”
米可利嘴角一抽,用叉子切下半块玛德琳送入嘴中,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
“什么?”
正忙着与手机未知联络人商量的大吾闻言,霎时疑惑抬头问道。
“不,没事——只是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华悦真是了不得啊。”
米可利漫不经心道,这会总算收回了自己那些,压根没必要和白费劲的担忧,就专心享受起蛋糕来。
大吾眨巴眨巴眼,就转首看了眼远方的两人:
嗯,华悦正在挖提拉米苏,阿瑞兹则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眼神带着不自知的愧疚和期许。
他回首、挑了挑眉,眼神询问起自家发小方才发言的具体意思,却只换来米可利无所谓的一次耸肩——
华悦与一位年岁大他两倍有余的人交谈,仍能不落下风、轻而易举的压制对方。
他们完全是白担心了,米可利想着,但也没办法吧。
谁叫华悦的皮囊实在太有欺骗性了呢?总能让周围些注意到他的人,不自觉的把他当作个普通的、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样多加关照。
总是会下意识的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但对方的所作所为、每次的未卜先知,都让他们无法将其看作是普通的孩子。
甚至于,米可利有些出神的想着——就连他,有时也会把对方当成位年长者去看待。
除却他们这些,生来就需经受继承人培养的子嗣外。
几乎很少同龄人能够在面对年长者,能在面对一群不论年龄、阅历,思维……亦或是行事作风上,都能够胜过自己的人面前保持独清独醒。
但华悦可以,从事实看来他也能做的很好,可他偏要将自己掩盖在那层无害乖巧的的表皮之下。
陨星秘境一行,听着之后的报道、看着夏桐递来的,由华悦额外录制的事无巨细的录音,他一时感慨万千。
米可利很快察觉到了,对方掩盖在年幼皮囊下的,那近乎漠然甚至接近傲慢的成熟本性——
华悦尽管看来纤细,但他却有着算得上是生来的压制天赋,哪怕是年龄也没法在他这儿,成为一个合适理由的遮掩。
这很矛盾——尤其是在对方还在试图用生涩的表演,去掩盖自己的所作所为时。
可日常中,任何普通孩子都会展现的好奇心,都在无形的放大他如今年龄一面应有的信号。
一时间,米可利也有些难以看清对方的真面目,甚至是推测出合适的距离来:
对方过去究竟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才会令他养成了这般。
有些时候尤其倔脾气、不肯低头,却又会下意识将自己摆在弱势群体的角色位上的模样?
望着不远处两人的身影,米可利有些无奈的想着。
……
“你如果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自怨自艾的废话,那我不如现在就付钱走人。”
听着AZ的道歉,华悦不耐烦抬手打断对方的单向输出道。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谁知AZ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只给他憋出句道歉,华悦实在没忍住拔高了声线道。
“在我告诉你我失忆的情况后,你已经说了不下3遍的抱歉,除此之外,唯一一句有那么点用的,只有初见时的一句…”
他叹息一声,就双手抱臂坐直身来,阖眸替面前人复盘了下他们见面后,对方所说话语的总结。
“——‘你打耳洞了?’,是的,我打耳洞了,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种东西。”
“你也知道我在拒绝什么东西。”
AZ沉默了,华悦抿了口面前的拿铁,思考着是否是自己的措辞问题。
不然怎么那么浅显易懂的事,面前一个老不死的家伙怎么会听不懂——
不论过去发生了如何狗血、天理难容的事情,AZ真正应当道歉的人,从来不是如今失去了记忆的他。
“不论是我还是他,我们都不需要你的怜悯:那种一点用都没有的破烂玩意儿,甚至买不起一束花。”
半晌,华悦沉沉吐出口气,他暗暗动用超能力将面前人的脸掰正,让对方能与自己对视——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警告和决绝。
“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我再教你一遍吗——做就是做了,至少给我像个男人一样的承认自己的罪孽。
别让我看不起你,卡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