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方是我们吃过亏的,吐蕃防守严密,不能选。为今之计,只有这条路线走得通。”
苏唳雪面色凝重,将几处大熠军队打了败仗的红圈串连起来,笔尖稳稳地停在了一处明显的缺口处,道。
随着她动作,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了那处——摩天岭。
“将军,万万不可啊!”一名将领连忙开口劝道,“摩天岭可是名副其实的天险。悬崖百丈,手可摘星。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爬上去。”
其他将士们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禁都打起了寒颤。
摩天岭高耸入云,山势陡峭异常,犹如一柄笔直的长剑直直地削入云霄之中,如此险要之地,仗不在那儿打是有理由的。
“就是因为没人能上,才要上。”黑衣黑甲的人沉声,“益州军皆是我大熠同胞,也是我定北军同袍,若不想自相残杀,就只有这个法子。”
这张脸逐渐改变的线条,显示出某种更为深沉的人格,比巍巍殿宇还要庄重。
“将军,这是二哥给我的,让我带给你。”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阿依莎来到军帐,捧给苏唳雪一个软纸册子,厚厚一大叠。
大家见状,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
“吐蕃地形图!将军,您看!”
杨占清接过册子,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失声惊呼,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地图,脸上满是惊喜兴奋之色。
“嚯!这可是好东西啊。”苏唳雪眯了眯眼睛,笑道。
地形图用极轻薄的罗纹纸画就,篇幅浩大,风物地貌一应俱全,标注精详。
然而,就在这时,心直口快的小左执戟长却皱起眉,挠挠头,轻声嘀咕道:“可这东西,谁知真假呢?”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啧,将军都还没说话呢,你瞎操什么心啊?!”
右执戟长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同袍拽到身后,低声呵斥。
苏唳雪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这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真假难辨,倒不是因为这图本身绘制得不精良,而是我们定北军中确实没有人去过那里,没人具备足够的能力辨别真伪。”
“将军,毕竟是回纥人给的图,万一是个圈套,咱们人生地不熟,可就得不偿失了。这图看上去虽然挺像那么回事儿,但就怕细节对不上,坑了咱们。”
杨占清想了想,补充道。
“喂!你是狗吗!”只听一声娇喝传来,阿依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满脸怒容地瞪向身旁的傻大个儿,将膝盖高高提起,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他的脚跺了下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杨占清疼得龇牙咧嘴,双手紧紧捂住自己吃痛的右脚,一边蹦跶,一边嘴里不停地抱怨,“我不属狗,公主你干嘛啊?!”
苏唳雪缓缓抬起头,淡淡瞥了他俩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没事,她是骂咱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阿依莎哼了一声:“这图是二哥千辛万苦得来的,怎会有假。”
苏唳雪轻轻拍了拍回纥小公主的肩,安抚道:“公主莫气,杨占清也是谨慎起见。”
随后,她仔细端详着地图,沉思片刻,下令:“左执戟长,你是猎户出身,带一小队擅长攀岩和侦察的士兵前去探查摩天岭附近地形,看看与图中契合之处有多少。”
“我也要去。”阿依莎娇嗔一声,道。
苏唳雪轻轻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此行太过危险,公主您身份尊贵,还是安心留在营中为好。”
阿依莎一听这话,顿时急红了脸,气鼓鼓地争辩:“可你们都猜疑我!我一定要证明,这图是对的,让你们给我道歉!”
“唔……对不起。”
一个憨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杨占清讷讷地望着身旁得理不饶人的女孩子,嘴巴瘪了瘪,小声说。
那么大的个子,在纤纤的小女孩面前却显得格外局促不安,心里想什么都不敢大声表达出来,只敢用很小的声音嗫嚅着说,渴望她听见。两条粗壮的胳膊伸得老直了,紧紧贴着自己身体两侧,一动也不敢动,仿佛生怕会不小心伤到旁边的小美人儿似的。模样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一眼就能看出他对人家有多重视和珍惜。很珍惜这个女孩子。
“哼!你道歉有啥用?我才不稀罕!”
然而,阿依莎却丝毫不领情,她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冲着这位军火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迅速转过头来,准备继续向苏唳雪抗议。
冷峻的将军忽然俯下身子,修长的身影瞬间遮住了阿依莎娇小的身躯。两人视线刚好平齐,苏唳雪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阿依莎青葱白玉般纤细的手,深邃如潭的眸子平静而坚定地看向她,轻声道:“公主,对不起。”
“唔……你这是干嘛啊……”被这双深沉而英气的眼睛凝望着,阿依莎禁不住一阵脸红,娇嗔地轻呼出声,秋水般的清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人。
这个人执掌帅印多年,杀伐决断,铁血无情,何时变得如此会讨女孩儿欢心了呢?难不成,大熠那爱哭鬼似的小公主真有这本事,能让百炼钢化绕指柔吗?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算不算自私,让南宫离去回纥和亲,也有她自己想拆散两人,让将军归她所有的意思。
那傻丫头,一门心思就只想着救心上人,想也不想便照做。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监国的啊。
夜色渐深,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帐内。苏唳雪静静坐在桌案前,原本锐利有神的目光变得一片茫然。她视线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帘子被什么人轻轻掀开,一道倩影缓缓闪了进来。
月凝霜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药汤,来到苏唳雪身旁,轻轻地将药碗放在了呆坐的人手中,柔声道:“将军,该喝药了。”
她算过时间,半月针的效果应是过了。
苏唳雪默默将药碗端起来,可无论怎样努力,颤抖的手始终无法准确地将药碗送到嘴边。
“唉……真是废物。”
她没想到,人在看不见的时候,自体感知能力竟这么差,当视觉被剥夺后,对于距离感仿佛变得截然不同、难以捉摸,不禁暗自懊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