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念,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者。即便文质彬彬的贵族王子也不例外。
苏唳雪抽出腰间军刺,双手呈递给努尔曼:“二王子要消气,这事好办——与契丹一战,若非您仗义援手,我已死在草原。我欠您一条命,今日便任您处置了。”
“哼!少来这套。你死我手上,她还能喜欢我吗?”
努尔曼怨念十足地道。
苏唳雪撂下军刺,轻扯嘴角,露出一丝得逞般的笑:“王子高义。”
“果然,你们大熠人都是滑头,即便一个女子。”对方狠狠瞪她一眼,骂道。
苏唳雪并不恼,继续道:““二王子,我不是不记恩情之人。既然此事您心中已然成了结,那今日咱们就把话说开了,好不好?——大熠公主要嫁的不是回纥老王,而是你。”
“你……什么意思?”努尔曼一时错愕。
“王子虽年轻,却胸有韬略,假以时日,回纥必定会握在您手中。”苏唳雪道,“您喜爱汉人文化,熟读大熠典籍,文武双全,乃人中龙凤,她嫁给你是门当户对。”
“可她心里只有你,即便你是女子。简直荒唐!”努尔曼讥讽道,满脸不屑。
苏唳雪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道:“以王子之量,居然会觉得我一介女流是威胁,那是因为您真的很喜欢她,对不对?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身为王族,王子不会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吧?”
“这是我不自信的问题吗?她都为了你想退我回纥婚书了!”
“不瞒王子,我也想让她退。”苏唳雪苦笑,“直到方才殿下出现之前,我脑子里一直想的都还是无论别人说什么,都要把她留在身边。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我希望能把她好好托付给一个人。即便这般自作主张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您。可放眼天下,除了二王子殿下,没有别的选择。”
人说女子如水,贵柔守雌,过刚易折,可这十年九霜的凉州城里养出来的女孩子,从来就不会做随圆就方的水。她就是一块冰,扎人,冻手,看人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漠然。
然而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敌意,只有无比殷切的恳盼。
努尔曼忽然有些困惑:“那你呢?你不是也喜欢她吗?不是为了她连性命都能扔下吗?”
“我无法陪她走完一生。我和她,注定是有缘无分。”
“为何?”
苏唳雪翻起手腕,递到他面前。
努尔曼探过脉象,不禁咋舌,又欲拣其周身大穴逐一探查,可刚要上手,忽然想起苏唳雪的身份,尴尬地停在半空:“额……可以吗?”
眼前人静静地点了点头。
习武之人最忌被人认穴走脉,就跟扒光了衣服给人家看没什么两样,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另一种折辱。
可苏唳雪任凭他摆弄着,毫不抵触。
这副身体看似挺拔俊秀,实则已是榱崩栋折,大势已去。努尔曼也有些不忍心,打量着她的脸色,轻声问道:“御医局怎么说?连药阁都治不好吗?”
“药罂都用了,还能好吗?”眼前人苦笑一下,“应该还有两个月,这段时间内,我想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之后,二王子大可以坦坦荡荡地追求她。”
“苏将军,你莫不是骗我的吧?”努尔曼将信将疑。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者,可拜上将军。定北军统帅在漠北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无论多么惨烈的战斗,都能死里逃生,连羽山上的豺狼虎豹都镇得住。
这样的军神,也会死吗?
“喂!你干嘛!”
还没等苏唳雪回答,只见南宫离气呼呼地冲过来,张开双臂,如同护食的小母鸡一样挡在她身前,恼怒地瞪着努尔曼,
“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摸她干嘛!你欺她身体不好,无力还手,小心我让俏俏咬你!”
她的宝贝娃娃只能她来摸,容不得别人碰。
看着这样的南宫离,苏唳雪百感交集——这个小妖怪,能接受她的人可不多。
霸道的女孩子心底里藏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善良,拥有对爱情极致浪漫的想象。可是,世界是不讲道理的,她要如何才能避得开这因善良而受到的伤害呢?
她本想告诉天下人,自己可以给南宫离从未拥有的爱,但其实她做不到了。可她还是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辈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
“阿离,你误会二王子了。他说,回纥有一种奇草能解药罂的毒,需要了解一下我身体状况。”
“呸,咱不求他!”小公主刁蛮劲儿又上来了,“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朱雀魄更管用的东西吗?你看,我已经把俏俏养回来了,又能给你输灵力了,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事的。”
苏唳雪微微皱眉:“我岂能指着你活一辈子?再说,我终究是要把这毒解了的。”
她一直没细问小丫头,究竟是如何把朱雀魄重新养回来的。可即便灵力再好、再神奇,那也是人家的东西,她不能要。
“一辈子怎么了,我还供不起你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被药罂摧残的人去瘾过程有多恐怖,你身子单薄,哪里受得住哇?”
“可我已经下了令,令行禁止。”整肃的人沉声,“当年在却月城,我跟你说过,我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平定漠北,给漠北六百里和西南一千二百里边境线定疆划界。这三件事,前两件我已经完成了。如今,罗刹也被殿下亲手覆没,定北军端掉了吐蕃前营,漠北六百里边防线也就稳固了。现在,只剩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