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来得突然，一夜之间，胡同里的银杏叶就黄了大半。林昭裹紧身上的驼色风衣，快步穿过熙攘的潘家园旧货市场。她今天约了客户在附近茶馆见面，对方声称有一份战国时期的帛书需要翻译，报酬丰厚得令人咋舌。
\"林小姐，这边。\"
角落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向她招手。林昭皱了皱眉，十月的北京虽然阳光明媚，但室内戴墨镜未免太过刻意。她不动声色地坐下，点了一杯碧螺春。
\"听说您对战国文字很有研究？\"男人声音低沉，推过来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定金，五万。事成之后再付十五万。\"
林昭没有立即去拿那个纸袋。她轻轻吹开茶杯上的浮叶，眼睛却盯着对方墨镜下隐约可见的疤痕。\"什么内容？\"
\"一份家族记载，关于祖上在鲁地的产业。\"男人回答得太快，像背好的台词。
林昭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先生，我虽然爱钱，但不傻，战国帛书能保存至今的，要么是出土文物，要么是...\"她故意停顿，\"地下来的东西。\"
墨镜男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林小姐果然聪明。二十五万，三天后我要译文。\"
林昭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敲打。二十五万，相当于她半年的收入。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里虽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而且这笔钱足够她买下看中已久的那套宋代刻本了。
\"成交。\"她终于伸手拿过牛皮纸袋，\"但我有条件——不问出处，不看原件，只翻译你们提供的照片副本。\"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从内袋掏出一个U盘推过来：\"照片在里面，记住，三天。\"
林昭回到家，立刻锁好门窗，拉上窗帘。她打开电脑，插入U盘，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十几张高清晰度的帛书照片。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保存状态太好了，几乎看不出两千多年的岁月痕迹，墨色如新，丝帛完整。
\"这绝不是普通墓葬出来的...\"她喃喃自语，却强迫自己停止思考来源问题。专业素养让她很快投入到文字解读中。
帛书使用的是典型的楚国文字，但内容却记载了鲁国一处墓葬群的情况。林昭越翻译越心惊——这分明是一份盗墓指南，详细记录了墓葬位置、机关设置，甚至还有陪葬品清单。最令她不安的是，文中反复提到\"青铜门\"和\"长生\"等字眼。
\"这不对劲...\"林昭揉了揉太阳穴。她突然注意到帛书边缘有细微的撕裂痕迹，像是被人为撕去了一部分。而更奇怪的是，某些段落明显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墨色和笔迹都有细微差别。
第三天傍晚，林昭将翻译好的文档存入另一个U盘，拨通了墨镜男留下的号码。
\"完成了，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原文和译文都备份了一份藏在书架暗格里。多年的职业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茶馆比上次更安静，几乎没什么客人。林昭刚坐下，就发现墨镜男身边多了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像门神似的站着。
\"林小姐效率很高。\"墨镜男接过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快速浏览起来。他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你确定这是全部内容？\"
\"照片上能看清的都翻译了。\"林昭警惕地往后靠了靠，\"有些地方帛书有破损，我也标注出来了。\"
墨镜男突然冷笑一声：\"看来林小姐不太老实。\"他打了个响指，两个大汉立刻上前架住林昭，\"那么我们就换个地方聊。\"
林昭还没来得及呼救，一块浸了药的手帕就捂住了她的口鼻。最后的意识里，她只记得自己被拖进一辆黑色面包车，以及那个墨镜男阴冷的声音：\"老板会很喜欢你这样的翻译...\"
不知过了多久，林昭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她发现自己双手被绑，躺在行驶的车厢里。车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偶尔闪过的路牌显示他们正在往河北方向行驶。
\"醒了？\"墨镜男回头看她，\"别担心，我们只是需要你帮个小忙。那帛书你肯定看懂了，知道我们要找什么。\"
林昭咬紧嘴唇不说话。她确实猜到了——这些人要找的是帛书中提到的\"青铜门\"，一处据说藏着长生秘密的古代遗迹。
突然，一声巨响，车子猛地急刹。林昭被甩到前排座椅上，额头一阵剧痛。
\"怎么回事？\"墨镜男怒吼。
\"有、有辆车拦在前面...\"司机结结巴巴地说。
林昭勉强抬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辆越野车横在路中央。车旁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高瘦身影，和一个戴墨镜叼着烟的高个男子。
\"妈的，是张起灵和黑瞎子！\"墨镜男脸色大变，\"快倒车！\"
林昭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震——张起灵？那个在古董圈传闻中神出鬼没的\"张小哥\"？她曾听几个收藏家提起过，说这人专接最危险的活儿，下过的墓比常人走过的路还多。
但已经晚了，林昭只听见几声闷响，接着是车门被暴力拉开的声音。一个黑影闪入车内，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墨镜男刚掏出手枪，就被一记手刀劈在颈侧，软绵绵地倒下了。
\"啧啧，现在的绑匪水平真差。\"戴墨镜的男子探头进来，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小姑娘，没吓着吧？\"
借着月光，林昭看清了车外两人的模样：黑衣青年身形修长，面容冷峻得不似凡人；另一个戴着墨镜，嘴角挂着玩味的笑。这组合太有辨识度了——正是圈里人常说的\"南瞎北哑\"，黑瞎子和张起灵。
\"黑爷，张爷。\"林昭强自镇定地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多谢搭救。\"她在古董圈混了这些年，虽然没见过真人，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黑瞎子挑了挑眉：\"哟，认识我们？\"
\"潘家园混饭吃的，谁没听过二位的名号。\"林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腕上的绳索被张起灵无声地解开。他的手指冰凉，动作却异常精准。
张起灵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不见底：\"帛书翻译了多少？\"
林昭心头一紧。这两人显然也不是冲着救她来的，而是为了那份诡异的战国帛书。她谨慎地回答：\"该翻的都翻了，U盘已经给他们了。\"她指了指昏迷的墨镜男。
黑瞎子嗤笑一声：\"那破玩意儿是假的，至少关键部分是假的。\"他随手捡起掉落的U盘看了看，\"不过你倒是挺厉害，能让'它'的人这么紧张。\"
林昭敏锐地捕捉到那个特殊的称谓：\"'它'？\"
张起灵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有人来了。\"
黑瞎子立刻掐灭刚点着的烟：\"走，先离开这鬼地方。\"
林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起灵一把拽出车厢。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提着她奔向那辆越野车。黑瞎子紧随其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枪。
\"等等，我的包！\"林昭挣扎着回头，她的笔记本电脑和资料都在车上。
\"来不及了。\"张起灵简短地说，几乎是把她扔进了后座。
越野车咆哮着冲入夜色。后视镜里，林昭看到几束车灯由远及近，接着是零星的枪声。
\"卧槽，玩真的啊？\"黑瞎子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拐上岔路，\"小哥，看来他们很重视这姑娘。\"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从后视镜里深深看了林昭一眼。那眼神让她浑身发冷——那不是看一个无辜受害者的眼神，而是看一个关键线索的眼神。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林昭抱紧双臂，\"如果是为了帛书，我已经把翻译给他们了。\"
\"问题就在这。\"黑瞎子叹了口气，\"那帛书是假的，至少部分是假的。我们追踪的是一批被篡改过的战国帛书，它们指向的地点都是陷阱。\"
林昭心头一震：\"等等...你们是说，我翻译的那份帛书被人动过手脚？\"
张起灵终于开口：\"你注意到帛书边缘的撕裂痕迹了吗？\"
林昭点头：\"还有后来添加的文字，墨色不同。\"
\"聪明。\"黑瞎子吹了声口哨，\"那原本是一份鲁国墓葬群的记录，但有人故意篡改，加入了关于'青铜门'的内容，引诱不知情的人去送死。\"
越野车驶入一条偏僻的山路。林昭的心跳终于平缓下来，但更多疑问涌上心头：\"那为什么要绑架我？我已经把翻译给他们了。\"
\"因为，\"张起灵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能看出帛书被篡改过。他们需要你辨认真伪。\"
黑瞎子补充道：\"而且，我们怀疑他们手上还有其他帛书碎片，需要你来拼凑完整信息。\"
林昭沉默了。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复杂的漩涡。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黑瞎子突然正经起来，\"一是我们送你回北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那些人已经盯上你了，恐怕...\"
\"二呢？\"林昭打断他。
\"二是一起找出真相。\"张起灵说，目光直视前方蜿蜒的山路，\"我们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林昭苦笑：\"我看起来有选择吗？\"她摸了摸额头的淤青，\"不过在那之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对这批帛书这么执着？\"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最终是黑瞎子打破了寂静：\"长话短说，我们在找一个叫'它'的组织，他们专门利用篡改的古籍引诱盗墓贼去特定地点，目的不明。\"
张起灵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显然对黑瞎子的说法不以为然。但他没有纠正，只是淡淡地说：\"帛书提到的鲁国墓葬群确实存在，我们需要找到它，阻止更多人送命。\"
林昭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山影，突然想起帛书中一段被刻意模糊的描述：\"'门后有长生之秘，亦有永世之祸'...你们是在找这个'门'吗？\"
张起灵的背脊明显僵硬了一瞬。黑瞎子的笑容也消失了：\"你翻译出了这段？\"
\"它被写在帛书最隐蔽的角落，墨色几乎褪尽。\"林昭回忆道，\"但我用图像处理软件增强了对比度...\"
\"停车。\"张起灵突然说。
黑瞎子一个急刹停在路边。张起灵转身面对林昭，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你还看到了什么？\"
林昭被他盯得发毛：\"还、还有一段关于'守门人'的描述，说什么'张姓者世代守护'...\"她突然停住，震惊地看着张起灵，\"等等，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黑瞎子突然大笑起来：\"哎呀，这下瞒不住了。\"他拍拍张起灵的肩膀，\"小哥，看来咱们捡到宝了。\"
张起灵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林昭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明天一早去鲁地。\"
\"喂，就这么决定了？不问人家姑娘意见？\"黑瞎子调侃道，却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
林昭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从接下那份翻译委托开始，自己就已经无法抽身了。而现在，面前这两个神秘男人可能是她唯一的盟友。
\"我需要我的电脑和资料。\"她最终说道，声音比想象中坚定，\"还有，到了地方我要五成分成。\"
黑瞎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五成？小姑娘胃口不小啊！\"
\"三成。\"张起灵淡淡地说。
\"成交。\"林昭伸出手。
张起灵看了看她的手，没有握，只是点了点头。黑瞎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完了小哥，你遇到对手了。\"
越野车继续向山区深处驶去。林昭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她很确定——这次冒险的报酬，恐怕远不止那二十五万翻译费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