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湿热，但铲出一个成年男子身量的大坑还是有些耗费体力的。
“你真的不想告诉我吗？” 桓含霁用力铲着地上的土，喘着粗气问。
“我那手刀下的力度不小，你怎么醒的这么快？”
“你临走时没和大夫说明白，他以为我也是要施救对象，略施一针我就醒了。”
满头大汗的笙梧只是用力挖土，啧了一下嘴，头也不抬地说：“若是被人发现，我会说你是被我胁迫的。”
“满洛昭城你随便去问，到底谁会信这种借口？”
笙梧直起已经有些弯得变形的腰杆，“你一个还没成年的小王爷被我威逼拐骗，有谁不信？别人不信又怎么样，若是事发，皇后娘娘就算心里不信，嘴上也一定会信。皇后娘娘信了，又会有谁敢不信？”
“若是被人发现，你就说这人是我叫你杀的，他偷了我的钱。” 桓含霁盯着笙梧，黑夜里的大树像是遮天蔽日的影子怪物，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人的脸。
“你咸扶王会因为少了银钱杀人？”
“我让他还，他却打了我。我一气之下还手，不料下手太重把人杀了。”
笙梧沉默，一脚把裹尸布踹进坑里，盯着那地方一动不动。
夏日闷热，几缕倔强的风拼尽全力从树叶缝隙中钻进密林，却只得微风。只有不知道哪几棵树上成群的蝉鸣最嘹亮，也最闹人。
突然，笙梧笑了。
像是条刚刚经历了最脆弱的蜕皮之后的毒蛇，一出洞就去找偷了它蛇蛋的仇人。就算天涯海角，只要有一丝气息，它一定追过去，露出獠牙把毒液刺进仇人体内。
桓含霁只能依稀看着眼前笙梧的轮廓，望着她一直握紧的拳头，还有因为笑而抖了几下的肩。
掩埋好了人，二人从密林处出来。
黑夜里，铠甲的碰撞声音比士兵的身影先被发现。就在桓含霁突然慌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对面是谁的时候，笙梧从后腰瞬间拔出匕首，抵在含霁脖子上。
“咸扶王在我手上，我看谁敢动！”
洛昭衙役一听，心里瞬间慌了神。
这...... 这只说有命案，没说是咸扶王啊！虽说今日傍晚听说咸扶王在街上疾驰，但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咸扶王亲自埋人？
众人面面相觑，可既已有人报案，衙门又连夜派了人，这嫌犯怎么样都是要带回衙门候审的。
领队的头脑极快，改了那要杀要剐的势头，安抚着笙梧。
若是上头有人保，这两位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若是犯下的事保不住，那今日逮捕便是大功一件。
“本王和你们回去，不会为难。” 咸扶王拿下了笙梧假模假式的匕首，语气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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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被送到衙门后，县尉崔勉被连夜叫了起来，顶着个还没清醒的脑子听完了这故事，只觉得脑仁现在嗡嗡作响，思绪在困意里挣扎清醒，可再怎么想对策却还是一团乱麻。
“县尉大人，那个裹挟咸扶王的女子身份也查清了，就是太子东宫的那个擎馆九掌使...... ”
“怎么是她？！”
崔勉吸进一口空气，之后就这么屏住了。这一团气就这么像火似的直冲脑顶，害得崔勉本就杂乱的脑子一阵眩晕。
按说擎馆里头的事无论官员大小都不甚熟悉，可如今这九队可是就连百姓都能日日见到，四世汉安帝王的规矩就这么被一个姑娘带出来了一堆人马。九掌使既算擎宫人，又是太子自小看着长大的，咸扶王的青梅竹马。这故事被人津津乐道，他自己也和衙役们交过舌根。
如今，竟还能碰见真主儿了.......
“啧......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崔勉揉着都快要炸出来的太阳穴，脑子转得飞快，“先把这两个人分别关在我府上客房，要最好的两间客房！如今宫里已经下钥...... 东宫....... 去！找军师去递个话！看看太子什么态度！”
崔勉的思绪渐渐从震惊中清晰起来，思量片刻后他站起身。
“带路，九掌使的客房在哪？”
笙梧如今正在客房里洗手，崔勉还配了个丫鬟给她。只是那个小丫鬟看着那盆被染成淡淡粉色的水，也做不了什么，一直躲在角落里站着，看着衣料上满是鲜血的笙梧后背瑟瑟发抖。
门开了，崔勉恭敬行了官礼。
“见过九掌使。在下崔勉，现任洛昭衙门县衙一职。”
“笙梧见过崔大人。请进。” 笙梧礼数周到，没了之前的戾气，整个人平和异常。
崔勉讪笑，有些不自在地坐在正堂，吩咐下人把门窗全部打开。
“深夜有人报案，说是看到了人在密林掩埋尸体。崔某当时已经回府休息，不知衙役接了谁的投案竟然出了队？！唐突九掌使，实在是惭愧，惭愧...... ”
崔勉还在研究着措辞，语气十分拖沓谄媚。但又好像那永远差那么一点点的柴火，就是慢。
笙梧爽利打断崔勉，“大人不必多虑，有何事尽可以审问笙梧。笙梧没有被直接下狱，而是被请在大人府上客房，笙梧领情。”
“诶呦，可不敢可不敢！崔某实在为难，这若是衙门冲撞了东宫或者擎馆的差事...... 那崔勉罪过可就大了。还望九掌使在太子和掌宫面前多多美言两句。不知...... 今夜此事，是否是太子或是擎馆授意啊？”
“此事并非太子授意，也与擎馆无关，还请崔大人秉公处理，” 笙梧语气冷静，“敢问崔大人，您可是先来找的我？”
“实在惭愧，你我皆为官场同僚，崔某自是对九掌使多些指望。咸扶王金尊玉贵，皇家天威。崔某这洛昭城的父母官算不上什么能直谏皇族的职位。实在是怯懦，不好打扰。”
“崔大人聪明，没有去找咸扶王是对的，笙梧也不想打哑谜。此人确实是我杀的。他翻墙到县君小院里偷盗，伤了我姐姐院子里的仆人阿顾。我本想只是伤他一下让他不要害人，谁知失了手，竟然一刀插进了他的头上。”
崔勉没见过如此配合的犯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汉安律法，若是财物被破坏偷盗，只要盗贼并未伤及财物主人性命，则罪不至死，只是流放去边境做苦力，可就这九掌使的来头，必不用流放那么远。
可若主人把盗贼杀了，出了人命，那此事便很难办。
多年来崔勉经手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案子，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般都是视情况而定。可无论怎样，笙梧已经成年，且有自己的府邸，已经不算和长乐一家了。
在别人家里把人杀了，还没投案自首，想要毁尸灭迹，这事情确实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