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愿为女皇陛下效力。”
……
在最后一场夏雨之前，兰朝女帝的旗帜插在了盛京城的城墙上。
夕阳残血，落日余晖洒下来，清风把那一丝硝烟的气味带向远方。
……
泰宁三年，兰朝女帝亲率大军，终破大雍朝，一统天下。自此，四海升平，盛世开启，女帝功业，传颂千秋。
——《泰宁女帝本纪》
沈微赶回云都时去了一趟清水镇，信使来报卫榆不日起就要遁世隐居，这没什么 ，偏偏一一给身边人安排好了后路。
——就像是托孤。
沈微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只是那股念头越来越重，让她等大雍的事稍稍平息下来就匆匆赶向清水镇。
周围的百姓没见过沈微，也能知道那不是他们可以冒犯的贵人。清水镇的百姓看着那奢华无比，全身上下都透露出尊贵气息的马车停在了卫榆门前。
白马身形矫健，毛发光亮，双目炯炯有神，马蹄声清脆有力，这样的一匹良马也只是作为拉车的挽马。
守候在一旁的护卫目光沉沉，泛着浓浓的压迫感，周遭的百姓不敢多看，余光瞥见一衣袂飘飘身影进了卫大夫的宅子。
沈微一进来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卫榆，如青竹般挺拔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单薄，瘦削的身体遮挡不住照射下来的阳光，让他整个人被光团笼罩，卫榆全身上下都仿佛在发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光影般消散在阳光里。
沈微克制不住的开口，“师傅。”
卫榆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他脸上泛着水意，眼尾湿漉漉的，眼睫毛拧成几缕，目光空灵又悠然，宛若原本高坐于云端如今误入世间的神灵。
“微儿，你来了。”
他脸上带了笑，那股子莫名清悠漠然的感觉散了些，瞳孔里映射出沈微的小小的身影。
小五他们一直跟在卫榆身边，人对于一些细微的变化是无从感知到的，他们现在也只是觉得卫榆身上的气质更加浅淡清悠了。许久之后蓦然回首，才会发现不对。
沈微呼吸都窒了下，她看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消散的人影，稳住脸上的表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师傅想去云都看看吗？”
卫榆准备今日就脱离世界，他是这个小世界的过客，迟早都是要离开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给两个小孩找了个好去处，卫榆本还以为要头痛一会儿，毕竟黎阳和黎昕之前怎么都不愿离开，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相信卫榆没有骗他们，兄妹俩乖乖的同意了。
卫榆就要狠心拒绝，沈微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在他开口之前先补了一句。
“先前朝中大臣都称弟子岂堪为帝，现下已经没人会说这种话了，师傅不想去看看我治下的都城吗？”
她抬眼看着卫榆，眸光里少见的露出点期待来，像是一个做出了什么成果，眼巴巴的捧上来等着被夸赞的孩童。
沈微很少对他提要求，卫榆沉默了一会儿，系统催促的声音响在耳边。
“好。”
算了，都拖这么久了，再等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御膳房。
夹桃手指轻柔，一下一下的轻揉着额头，沈微缓了缓，等那股一抽一抽的头痛没有那么严重了，才开口。
“有消息了吗？”
卫榆到了云都，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也没有想见一见小五和俩兄妹的意思，仿佛早就做好了告别，就不打算再见了。
沈微心里仿佛被一团乱麻困住，师傅的态度不对，她不能忽视心里越来越大的困惑。
她怕师傅出了什么事，可沈微如今位高权重，还有什么事情会为难住卫榆，让他仿佛像被什么东西逼着一定要离开。
卫榆明显不会告诉她，那沈微自己去查。
可偏偏“卫榆”这个人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探查的人只能查到下水村，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关于“卫榆”的身份记录。
师傅在云都待了两日，沈微能看出来对方想要开口辞别的心思，几次都绕了过去，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迟早有一天师傅会提出来，那时候沈微根本留不住人。
她想到师傅可能是换过名字，让人画了像，再叫人去探查，这次终于有了消息，可……
阿河，在此之前只是一个受到战乱影响流落到下水村流民。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自称卫榆，与当地太守一起防治住了当地的疫病，一路到了盛京城，得了神医的称号。
沈微不相信那个平平无奇的“阿河”与现在的师傅是一个人。
只是，阿河的经历与卫榆先前所说的别无二致。
在寺庙长大做过小沙弥也当过学徒、之后受战乱影响帮助当地太守救了村民……
这般大相径庭的人生经历，居然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不。
不对。
沈微的眸光亮了下，学医尚且艰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阿河”一个大字不识的白丁，怎么可能在短短时日内就当得起一声神医的称号。
既然从师傅身上查不出什么，那就去查与师傅有过接触的人。
沈微越往下查，某种猜测越发强烈。
时间太短，很难把人都查完，只是卫榆不爱出门，偌大个世间，竟没有几个与他称得上是有什么联系的人。
就像是刻意避免与他人间的接触。
其中一个人，突兀的彰显出了自己的不同。
了凡大师。
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这身份，实在不能不让沈微多想。况且，这人是佛寺里备受尊崇的佛子，于民间百姓中有极好的名声，传闻他解签极其灵验，一卦难求。
沈微觉得不对，一个佛子，没事接近师傅做什么。
她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消息，可了凡偏偏就是知情人。
“阿弥陀佛，陛下圣安。”
了凡被人带走的时候大概猜到对方身份极高，却也没想到就是如今整个天下的女帝沈微，沈微身上紫气旺盛，明确彰显着自己的身份。
沈微是做了一番乔装打扮的，见人认出来也没有否认，开口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了凡怔了下，目光落在沈微身上，他眼睛清澈似水，透着一丝宁静与平和，全然没有世俗的尘俗气，看人的时候视线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没什么事能在他心中掀起涟漪。
了凡闭了下眼，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陛下莫要烦恼，只是时间到了罢了。”
沈微瞳孔紧缩一瞬，声音绷得很紧。
“敢问了凡大师是何意思？”
了凡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嗓音如清泉般流淌，语气慈悲温和。
“贫僧与卫先生算得上一句萍水之交，陛下既然是卫先生选择的人，应该比贫僧更加明白才对。”
“……承他人心愿行走在这世间的存在，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了凡已经离开了，沈微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目光里少见的透出一丝茫然来。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