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面忽然下起雨来,越下越大。夏辰自然哪里也不去,看不到黄色的烟柱,等于失去了方向;在步步危机的大荒深处乱跑,等于给妖兽送菜。
那些妖兽平时或许会对他这份没有营养的“盒饭”不屑一顾,但遇上雨天,所有的妖兽都在巢穴里休息,都在忍饥挨饿,就不会介意“盒饭”有没有营养。
直到第六天上午,天终于放晴。夏辰背上行囊,扛起长刀,果断出发。他知道今天所有的妖兽都会外出觅食,在低级妖兽遍觅无踪的情况下,他这坨没有灵气的肉肯定会是其他妖兽不错的选择。
但他总觉得,既然梦想就在前方,他为什么不去追寻。何况,驻扎在流民镇的队伍有龙马,他们转瞬就可以杀到大荒深处。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提前到达,深入虎穴,等大队人马和大妖杀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去找找有没有传说中的宝药。
天空是各种各样的飞鸟,夏辰在山脊上行走,这样看得更远,不会迷失方向,也更安全。
几天后,夏辰正蹲在一个山涧里取水,他刚把水葫芦反手放进背包,“梆——”一个东西正正地砸在他的鼻子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夏辰抬眼一看,一只猴子正蹲在一根树杈上,手上拿着一枚酸梨,冲他调皮地眨眼睛。夏辰知道他谁都惹不起,又仗着自己身穿皮甲、头戴皮盔,砸了也就砸了,转身就走。
不想那小猴子见夏辰怂了,立刻胆大起来,将手上的另一枚酸梨也“嗖——”的一下抛了过来。正正地砸在夏辰的后脑勺上。
夏辰哪里敢去理会,身上又不痛又不少块肉。他加快了脚步,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树林子很密,没有树的地方又长满了荆棘,夏辰全不理会,只是瞧准了方向往前闯。回头看看,那只小猴子没有追上来,夏辰松了口气,正待继续前行,忽觉后背一沉。
原来那只小猴子居然在树上穿枝过叶,一下子荡到了夏辰背着的包上,伸出两只毛茸茸的猴爪去扯夏辰头顶的皮盔。
那皮盔被夏辰系得紧紧的,小猴子急切间哪里拿得下来,何况它还不会解。夏辰拿起刀背一拍,就将它拍落在地。
夏辰知道,他已经到了大荒的腹地,此时能留下来的都不是低级妖兽,能留下来的妖兽都不可小觑。他也不敢在这里滋生事端,只想早点离开。于是连跑带跳,一路前行。
穿着皮甲就这点好,不管是荆棘还是芦苇挡在前面,他都可以闭上眼睛往前闯。夏辰背上的行囊不重,但这一身皮甲却颇有分量,不多久,他就跑得气喘如牛。
林子越密,林子里的气味就越难闻。但夏辰隐隐闻到了一丝清新的气息。他抬眼看去,林子前面出现了大片的光亮。夏辰心中大喜,终于要跑出林子了。
片刻后,夏辰站在树下,暗暗叫苦。眼前是一大片一人多高的芭茅,无边无际,密不透风。他沿着芭茅边际狂奔,因为他在流民镇听过一句话,“芭茅养虎,虎大伤人”。
幸好,在芭茅和树林间有一道丈把宽的空隙。这芭茅和树林真讲文明,两人相遇,居然同时停下了扩张的脚步,讲起礼让来,让出了一条“六尺巷”。
夏辰朝着黄色光柱的方向狂奔,忽然眼前一花,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向他面门抓来。他一惊,条件反射般将手上的长刀一挥——就听“吱——”的一声惨叫,一截尾指大小的肉肉掉在地上,那只小猴子也摔倒在地。
夏辰看得真切,小猴子竟然惨遭宫刑,猴鞭被他连根切除。
这时,远近的树林子里都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响动。不好,居然有这么多猴子。夏辰当即落荒而逃。现在也顾不上方向了,哪里好走就往哪里冲。
早有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猴子来到了案发现场。一看,所有的猴子就都急得吱哇乱叫、抓耳挠腮,有几只猴子如飞一般向夏辰追来。
夏辰回头一看,这几只猴子怎么来得这么快,再听到头顶树叶响动,他吓得亡魂直冒,哪里还管得上“虎大伤人”,扭头就冲进了芭茅深处。
跑了不多远,夏辰忽觉脚下一空,“不好——”
他以为踩进了猎人的陷阱。这里是大荒腹地,谁会在这里布置陷阱?他一脚踩空,是因为他从山脊跑到了山坡。
夏辰一骨碌就向前滚了过去,还好他身穿皮甲,头戴皮盔,那些锋利的芭茅叶子倒也没有给他多少罪受。他察觉此处坡度较大,干脆坐起来,并拢腿,将手上的长刀当作拐棍,一路向下滑去。
这一下速度快了不少,还省力,还不受罪,夏辰很快就将那几只猴子远远甩在身后。
一个时辰后,他眼前一亮,身体从密密的芭茅中飞了出去,然后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这一摔,直把夏辰摔了个七荤八素。他坐起来,身后是一堵矮矮的悬崖,不过丈把高。
眼前是一片灌木林,树木都不甚高大,但是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夏辰哪里会去管什么香味,他只想离猴子远一点,远到逃出了它们的势力范围。再说,这里很可能还是某一头虎妖的领地。
他挣扎着站起来,迈开腿。还好,骨头没有问题,能走能跑。还没走出几步,“吱——吱吱——”那些猴子阴魂不散,又跟了上来。
夏辰哪敢和这些猴子纠缠,万一来一只猴妖,他吃不了也兜不走。他不敢钻树林,但眼前都是灌木丛,他只好哪里稀疏就往哪里跑。
身后怎么没有动静了?他回头一看,眼睛再环视一圈,四周还真没有任何动静。除了一种怪异的香味,什么都没有。夏辰此时是又累又渴,嗓子眼直冒火。
他坚持着走了一顿饭功夫,四下里寂静非常,除了他的喘息声和脚踩在枯枝烂叶上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里一定是某个大妖的领地,夏辰想了许久,才得出这个结论。是继续前行,还是暂时休息?他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继续前行,他肯定没有这个体力;暂时休息,可能会遇到大妖。但夏辰相信,连剑齿虎都看不上他这份没有营养的“盒饭”,这里的大妖就更看不上。何况还未必就一定能遇到大妖。
夏辰边走边选,终于给自己选了一处合适的位置。这里有许多玉白色的蜜蜂飞来飞去、进进出出,如果那些猴子追了过来,肯定会骚扰到蜜蜂。
生活在大荒里的动物肯定比他的嗅觉更敏锐。再说,他身穿皮甲,也不怕这些蜜蜂。想到这里,他向灌木林深处走去,蜜蜂越来越多了,他看到好几朵肥胖的蜂巢卧在树丫间,玉白色的蜂蜜从上面滴下来。
就这里了。夏辰走向一朵最大的蜂巢,许多蜜蜂撞在他的皮甲上,叮叮作响。他也不去理会,一屁股在蜂巢下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摸出葫芦,小小喝了一口,然后将葫芦放在地上。
夏辰选的位置很有讲究,尤其是他的葫芦,不多时,就见一滴蜂蜜从上面垂落下来,刚好滴进葫芦嘴。
见此情景,夏辰这才从背包里拿出兽皮围裙,铺在地上,他躺在上面,头枕着背包,慢慢咀嚼嘴里的妖兽肉。
妖兽肉真的不好吃,有一股独特的骚气,还很硬。如果能吃出灵根灵脉出来就好了,夏辰坚决地把妖兽肉往嘴里塞。
他吃了二块妖兽肉,喝了几口水,水里有了一丝甜味,真好喝。空气里那一股怪异的香味也不是不能接受,为什么那些猴子会不敢追过来呢?为什么这里会如此的安静呢,连鸟鸣声都听不见……
夜已经很深,夏辰睡得也很沉。一只毛色雪白长着两条蓬松尾巴的狐狸来到树下,绕着夏辰转了几圈。“这个凡人很了不起,居然能独自走到大荒的深处;而且,他身上还有本大仙都看不透的因果。”狐狸喃喃自语。
这只白狐在夏辰的身上嗅了几下,然后走了。一只毛色纯红只有一条尾巴的狐狸跟在它身后。
第二天,夏辰醒得很晚,他是被渴醒的。他摸了摸额头,没有明显的发热。没生病就好,他拿起地上的葫芦,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葫芦里的水真甜,但还是不解渴。
他开始收拾行囊,不远处,那只毛色纯红的狐狸看着夏辰的一举一动,直看着夏辰拎起长刀离开……
“祖奶奶说这个人族身上没有丝毫灵气,剐下来也没有多少肉,魁光却又有些不一般,还没有侵犯狐族的意思,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至于他离开狐族后的死活,自有天意。”这只狐狸对身后一群狐狸说道。
夏辰在灌木林间行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处山脚找到了一泓清泉。他席地而坐,喝几口山泉,吃两块烤肉;那股怪异的香味似乎无处不在,他又有了浓烈的睡意。
也许是这个气味有毒,所以没有妖兽敢接近这里。他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眼睛看东西也有些朦朦胧胧,夏辰看了看天际黄色的光柱,大方向没错。
不远处,那只毛色纯红的狐狸又出现了,嘴里嘀咕着:“不知道祖奶奶是什么想法,非要送一葫芦玉蜂蜜给这个凡人。”它来到夏辰身边,将嘴巴叼着的葫芦轻轻放在夏辰的身边,闪身躲起,继续观察夏辰。
夏辰是被雨水淋醒的,他一屁股坐起来,侧耳倾听,四周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夜色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摸到背包,取出兽皮围裙盖在头上,又翻身睡去。
“这场雨下的真好,那些围在外面的猴妖应该会撤退。一个凡人能在大荒惹出多大的祸端,值得那些猴子倾巢出动。”那只毛色纯红的狐狸藏身在密密的灌木丛中,喃喃自语。
天蒙蒙亮,夏辰就醒了,他这一觉睡的实在是长。雨一直没停,这样也好,夏辰收拾背包,准备出发。他立刻就发现了多出来的那个葫芦。
拧开葫芦塞,轻抿一口,真甜,夏辰舍不得多喝。他将这个葫芦放进背包,然后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地上,又将另一个葫芦灌满清水,看准方向,顶风冒雨而去。
那只狐狸来到泉水边,捡起储物袋,“一个凡人居然会有储物袋,看他去的方向还是生命禁区,不知道这个凡人心里是怎样想的。死在家里的床上不好吗?”
风雨迷蒙,但夏辰知道他该朝哪个方向走。那一葫芦蜂蜜肯定是这片林子某个好心的大妖送给他的,这个大妖没有害他的心思,但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瓜葛。
就像他略略帮助了一下铁翼青鳞鹰,但是铁翼青鳞鹰立刻就给了他丰厚的回报。以铁翼青鳞鹰的速度,它飞行一天的距离,夏辰走三个月都走不到。铁翼青鳞鹰帮助夏辰避过了多少艰难险阻?
雨水淋在夏辰的脸上,让他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铁翼青鳞鹰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所以放下他后就急匆匆的飞走了。这片林子的大妖如果不想和他有瓜葛,为什么会送一葫芦蜂蜜给他呢?
想了许久,夏辰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脚下不停,在雨中连续走了二天,那股怪异的香味始终无处不在,但气味淡了许多。
快走出大妖的地盘了,夏辰心下寻思。大妖的外围本来会有无数的低级妖兽,但如果这些低级妖兽都被吓跑了,他就会安全许多。尽管这样,他的警惕性仍然很高,因为风雨对他的视觉、听觉影响太大。
前方是一条两三丈宽的小溪,因为连续几天的雨水,上游瀑布轰鸣,溪流有些湍急。
这里的地势还是偏高,水里绝对不会有红眼睛的鱼妖,这个天气也绝对不会有妖兽过来饮水。夏辰站在溪边略微观察了一下,决定快速通过。
水才漫到腰部,但水流很急,夏辰走得很小心,也很稳。他刚踏上对岸,一抬头,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
夏辰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能在这个时候出来觅食的妖兽,绝对是饥不择食。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把菜送到妖兽面前了。他一翻身就跳进了身后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