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大人见裴贾终于上道,心中暗喜,遂以桃报李,温言安抚
“裴兄无需忧心,吾皇以仁德着称,四海皆闻,此案终有缓刑之望”
“吾等行事,须为陛下预留余地。”
裴贾闻言,本就死寂的心似乎又复苏了一拍。
“裴贾谢刘兄教诲,即刻草拟公文呈送陛下。”
裴贾深深一揖,便在巡抚大人含笑的目光中狼狈的出了衙署。
……
少顷,巡抚大人回到庭院,将与裴贾之事向等候的官员们说明,并吩咐道:“各位先回吧,上书之事暂且押后。”
“中丞大人,难道便让裴贾逍遥法外?”
刘巡抚轻轻提起茶杯品了一口,望着高成不禁失笑道:“不过是暂缓而已,该准备的仍需进行,务必保密。”
“待结案文书下来,再行上书不迟。”
“中丞大人英明!”
“大人真乃高瞻远瞩!”
“大人高见!”
……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嗯?有何喜事?”
唐师爷拱手笑道:“大人此次力排众议,成功破获谋逆大案,老朽自当恭喜。”
“老狐狸。”
“对了,这几日你去通知陈牧一声,让他有所准备。”
“老朽代陈牧,谢过大人爱护。”
……
唐师爷离去后,陈牧便坐不住金銮殿了。
他单手托腮,在屋内不住的徘徊
青儿小心翼翼跟随其后,生怕他不小心再伤及另一臂。
“青儿,去对面布行买两尺上等松江棉布,就是做中衣的料子。”
青儿虽不明所以,但仍领命而去。
不久,青儿带回棉布。
陈牧支开青儿,将棉布铺展桌上,
沉思片刻毅然咬破右手食指,以血作墨,以指为笔肆意挥洒。
可惜陈牧忽视了一件事
毛笔需蘸墨,指笔亦是如此,写着写着没墨了……
陈牧只得狠心再次咬破手指。
“夭寿了……”
青儿回来时只见公子瘫软在椅子上,满脸苍白,就剩一个完好的胳膊却是血迹斑斑
吓得姑娘紧紧抱住陈牧的手臂,泪如泉涌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都怪青儿无用,让您受苦了。”
陈牧心中虽感无奈,却也涌起一丝暖意
“这丫鬟买得值,知道心疼人了,只是似乎略显愚钝。”
他放缓了语调,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去那边取药来,为我敷上便好。”
青儿一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慌乱地跑去药箱拿药,那模样仿佛比她自己受伤还要慌张几分。
陈牧敷完药后,又转头安慰了那小姑娘一番。
待血迹完全干涸,变黑后,带好自己写的血书,直奔巡抚衙门大牢。
这两个月多来,陈牧前往巡抚衙门的次数,甚至超过了在任的官员们。
这些时日他广结善缘,慷慨解囊,整个巡抚衙门无人不识。
加之众人皆知他已成为巡抚大人的心腹,谁敢轻易阻拦他?
因此,陈牧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大牢。
牢头自然也认识陈牧,两人曾一同畅饮花酒,可谓同道中人。
陈牧一到,牢头立刻满脸堆笑地打趣
“哟,陈公子,来看望佳人了?”
陈牧会心一笑,悄无声息地将二两银子塞给牢头,同时摇头叹道:“刘兄笑话了,看我这模样,有心却无力啊。”
刘牢头接过银子,笑容更加亲切,低声说道:“陈公子放心,我早已吩咐下人,大牢里无人敢侵犯那女子,保证她毫发无伤。”
“多谢刘兄,我想单独与她谈谈,不知方便否?”
刘牢头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再次低声关切道:“兄弟,你这伤能行么吗?需不需要我派两个狱卒帮忙?”
陈牧:“……”
……
透过囚室的木栅栏,陈牧凝视着熟睡的少女,心中涌起一丝笑意,轻声呼唤道:“萱儿,醒醒。”
“萱儿,我来看你了。”
李萱儿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看到是陈牧,想都没想便扑了上来。
“陈牧!你这个狗贼!还我父亲命来!”
这女子仿佛疯狂了一般,抓住栅栏猛烈摇晃,仿佛要将它拽断过来生吃了他。
陈牧轻轻一闪,躲过了李萱儿的攻击。
看着她原本修饰精致的指甲,如今却布满污泥,不禁感慨万千。
“萱儿,好久不见,你受苦了。”
“狗贼!畜生!陈牧,你不得好死!”
陈牧并不理会李萱儿的咒骂,自顾自地说道:“萱儿,我今日来此,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
“第一件事,伯父的案子已经审结,判决已经上报朝廷,算算日子近日便有结果。你不想知道判决如何吗?”
李萱儿并未回应,只是继续疯狂地谩骂和撞击栅栏。
陈牧毫不怀疑,若非栅栏阻隔,这女子定会将他生吞活剥。
“伯父作为主犯开棺戮尸,示众七日,夷三族”
“至于你们母女嘛,朝廷开恩留你们性命,只是送入教坊司享福”
“皇恩浩荡呀”
“对了,有一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那个情郎刘章,日前因受刑不过,已经先行一步去了,诶,你别难过”
“啊啊啊啊啊!”
李萱儿的尖叫声在大牢中回荡,无休止的谩骂和哭泣几乎要把整个大牢顶棚都掀开。
陈牧并未阻止也不再刺激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女,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见丝毫怒气。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陈牧望着已经无力哭泣的李萱儿轻笑不已
“萱儿别急,还有第二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看,这是伯父的遗书,当日他交给我,希望我转交给你外公卢尚书。”
说着,陈牧从怀中取出那封血书,轻轻扬了扬。
“现在,我将它交给你,这是伯父翻案的证据,可要保管好哦”
李萱儿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陈牧
“你会如此好心?”
陈牧缓缓坐下,隔着栅栏与李萱儿对视,渐渐陷入了沉思。
“萱儿,我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我有举人功名,仪表也算不凡,家父与李伯父又是共患难的挚友,为何竟然比不过一个纨绔子弟?”
李萱儿无力地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男子,发出一阵凄厉的嘲笑。
“你?你有什么资格和刘章哥哥相比?”
“他虽无举人功名,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岂是你所能比的,更何况刘章哥哥始终对我一心一意,而你呢?”
“你睡梦中呢喃的月儿是谁?”
“你这狗贼不过是想借姻亲为仕途做跳板罢了,对我何曾有过半点真心?”
姑娘牙齿紧咬,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更何况你竟敢对我下药,若非刘家哥哥相救,恐怕你这恶贼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陈牧双眉紧蹙沉默良久,待李萱儿怒火稍歇,他才缓缓开口澄清:“信或不信,那药非我所为,而是你所说的刘家哥哥之计。”
“而你,竟然与刘章联手对我痛下杀手,若非我福大命大,早已埋骨乱葬岗。”
“李萱儿,我陈牧不远千里从济南而来,只为践约迎娶你入门,你若另有所爱退亲便是,何须对我下此毒手?”
李萱儿一声惨笑,宛如夜鬼哭嚎
“陈牧啊陈牧,事到如今,你还在做戏给谁看?你我之间的事,天知地知,你纵然能隐瞒一时,又能隐瞒一世吗?”
陈牧深吸口气,苦笑连连:“罢了,事已至此,追究过往已无意义。”
“收好吧这是你父亲的血书。”
李萱儿紧握手中的白布,见其上血迹斑斑,泪水夺眶而出。
这都是父亲的血呀!
陈牧的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
“萱儿,你外公倒了,你外公的老师也已亡故,这封血书是伯父翻案的最后一丝希望,至于我为何交给你,你自幼聪慧,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不妨猜上一猜?”
说罢,陈牧放声大笑,转身离去。
李萱儿强忍悲痛,展开血书,只见一片血红,字迹斑斑,尽是鲜血写成。
“爹啊!”
李萱儿抱紧血书,痛哭失声,心如刀绞一般。
许久哭声渐止,她这才将血书仔细叠好藏入怀中。
想想又觉得不妥,她果断解开外衣,脱下贴身肚兜,用牙齿轻轻撕开一小口,将血书一点一点塞入,穿好衣服后,静坐地上神色迷茫。
往事如闪电般划过脑海,最终定格在陈牧微笑的面庞。
“畜生,不是人!”
李萱儿想到陈牧所言那可怕的场景,顿时万念俱灰。
自己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若沦落到教坊司那等地步,还不如死了算了。
想到这里李萱儿轻轻解下腰带,系在通风窗的铁栅之上, 身躯微微颤抖,低声呢喃:“父亲,女儿前来寻您了。”
不料刚欲伸头,肘部不经意间触碰到胸前的血书,立时面色骤变。
她终于领悟了陈牧话语中暗藏的玄机!
“陈牧,你这贼子,心如蛇蝎,竟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悲鸣在牢狱中久久回荡,声声不息。
……
此时,陈牧已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回到了客栈。
他不是没想过趁此机会将李萱儿就地正法。
只是他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时候等待的过程更可怕!
裤子一脱一穿,李萱儿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让她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深渊,其中带来的复仇快意,又岂是肉体欢愉所能比拟的。
他交付给李萱儿的血书,正是出于让她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这与他暗中花钱,确保李萱儿在牢中不受侵犯的举动,本质上也正是如此
给予她希望!
因为只有怀抱希望,她才能坚持下去!
否则,以李家的门风,她必然会以死保清白。
但陈牧绝不允许她轻易赴死!
现在,她手中有了所谓的血书,在清白必然不保的时候,将成了她今后人生的唯一希望。
她会抱着这个希望,在绝望的深渊中不住的徘徊。
而这份希望,却是虚构的!
真正的血书已被销毁,李萱儿所持的,是陈牧精心伪造的赝品,连上面的指纹都是他自己的。
陈牧躺在床上,心中暗想,假如有一天,有人拿着这份血书来状告自己,那会是怎样一番戏剧性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