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的祖父在年轻时,曾是济南地区声名显赫的医师,尤其擅长治疗红伤。
后来因故放下医术,但那些医术典籍依旧保存。
陈母去后,陈父依旧天南海北的乱闯,他便随祖父生活。
在那青涩的岁月里,他的启蒙读物便是医书,诸如《千金方》、《黄帝内经》等,皆已烂熟于心,对望闻问切的技巧更是了如指掌。
老人家见他颇有天赋,便手把手的教,打算让他继承衣钵。
然而,随着陈父的回归,他开始研读圣贤之书,渐渐将医术便放下了。
不久前,在与钟月缠绵之际,陈牧曾以情趣为由为陆月把脉,从而对习武者的脉象有了认识。
方才为这位女子把脉时,他发现她的脉象沉实有力,显然是习武之人,且与陆月一般,具有内力!
绝非江湖卖艺之辈的外家功夫或虚有其表的花架子。
再加之雪地上隐约的足迹,陈牧如何不知这女子虽看似因冻饿而昏厥,实则恐怕是对他们有所图谋。
他怎能让青儿与她独处?
“青儿,就在这里吧,若有事我们也能照应。”
青儿虽不解其意,但仍遵命行事。
车厢本就狭小,五人拥挤其中,连心中隐约不安的陈牧也不得不多次出去透气。
可钱幕居然硬生生地坐在那里,心中不住祈祷女子早日醒来。
“若第一眼见到的是我,她是否会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呢……”
“……”
正在钱幕傻笑之时,女子轻吟一声,恰如其分的醒来。
女子这一睁眼,犹如画龙点睛一般,整个人绽放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整个车厢仿佛都亮了几度。
“这是哪里?”
“你们是谁?”
女子的声音轻柔甜美,宛如最美妙的乐章。
钱幕听得心动神摇,连刚进来的陈牧,在早就心中提防的情况下,一颗心也狠狠的跳了数下。
“姐姐您醒了,别怕,您安全了。”
可惜车厢内有青儿在,钱幕无法近前,只能干着急。
“您感觉如何?这里有热粥。”
青儿将女子缓缓扶起,顺手递过粥碗。
“谢谢。”
女子不客气,接过粥碗便开始饮用。
一个人的出身和教养,往往在诸多细节中得以显现,例如饮食习惯。
女子显然是饥饿已极,青儿所煮的热粥仅有一小碗,不久便被她缓缓吃尽。
尽管如此,她依旧一小口一小口地细致品尝。
寂静无声,粥迹未沾唇角。
陈牧眼见这一幕,不由心中暗自思忖:“这女子,莫非真是出自大户人家?”
女子恰好将最后一口粥送入口中,见陈牧注视的目光,急忙挣扎着起身,轻盈地行了一礼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陈牧目光一转,拱手回礼:“姑娘误会了,真正救你的是我的挚友钱幕。”
钱幕原本略显失落的表情瞬间转变,此时即便让他为陈牧挡刀,他亦心甘情愿!
“真兄弟也!”
陈牧此言让女子微愣,转头望向一脸猪哥儿的钱幕,眸光一闪,强打精神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搭救。”
“无碍,无碍。”
钱幕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宽慰,自豪地介绍:“小生济南举子钱幕,不知姑娘名讳,又是如何落得这般境地?”
他倒也并未完全失去理智,知道探问女子的来历。
女子迅速整理思绪,抬手轻遮面容,假装拭泪:“小女子姓柳,名莺儿,京城人士,此次随母亲前往杭州灵隐寺上香还愿,不料途中遭遇盗匪,母亲为救我,现已被贼人所掳。”
言至此,泪如泉涌,向陈牧等人俯身请求:“求公子们施以援手,救出家母,小女子日后定当厚报。”
“柳莺儿?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陈牧陷入沉思,而旁边的二人已将女子搀扶起来,钱幕更是胸脯拍的邦邦响承诺道:“姑娘放心,此事包在我等身上,我与这两位位兄弟皆通武艺,区区毛贼不在话下。”
柳莺儿喜极而泣,泪眼闪烁:“莺儿感激不尽。”
孙桐相比钱幕更为冷静,见钱幕轻易许诺,虽心中也很同情,仍出言提醒:“钱兄,我们平日所练不过强身健体,如何能与盗贼相抗衡?”
“不如一起去当地报官,等待朝廷派兵更为稳妥。”
钱幕听后亦开始迟疑,他自己清楚自己本事,若真动手恐怕连一个盗贼都敌不过,更别提手中无兵器。
然而记忆之中那张与柳莺儿七分相似的面庞猛然脑海,渐渐重合开来。
“孙兄,我们乃是进京的举子,天下盗贼无人敢犯”
“只要亮明身份,再花费一些银两,自可救出伯母,无需动武。”
孙桐虽知钱幕是在强词夺理,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说辞确有几分道理。
国朝两百余年,除了早年间有过赶考举子被掠杀的事件,之后此种事早已绝迹。
这倒并非是赶考的举子武力大增,亦非财力雄厚,而是朝廷早有严令:无论县试、乡试还是会试,若有士子在赴考途中遇害,当地官员必受严惩,朝廷将派军清除沿途匪患。
换成一句通俗易懂的话,哪个山头任何人敢动赶考的学子,祖坟都得刨了!
曾经山西地界有一伙贼人,因为私人仇怨虐杀了一名赴京赶考的举人。
朝廷大怒之下锦衣卫和军队同时出手,没超过一个月,便把已经潜逃到蒙古草原的贼人带了回来。
九族好几百口人,灭了个干干净净。
因此,任何盗贼,除非打算公然造反,否则谁也不敢轻易对赴京的举子下手。
“若是如钱兄所说,此事倒也并非全无希望。”
正当此时,陈牧终于想起柳莺儿这个名字的来由,心中不由一沉。
“原来是她?”
柳莺儿的名字,陈牧在半年前曾听说过一次。
那是在他初至扬州,钟月来求他援手对付李冲时,提及了这名女子……
此人竟然就是李冲派遣潜入白莲教内部的卧底?
难道她就是那个能压制钟月险些成为真正白莲圣女的柳莺儿?
陈牧从未考虑过同名同姓的巧合,这女子身怀内力,假装晕倒在车前,目的无非是为了接近他。
如此处心积虑,怎么会是巧合?
“她是打算取我性命,还是希望通过我来为李冲洗脱冤屈?”
尽管不清楚女子的确切意图,陈牧却明白一点。
绝不能让这女子留在身边,更不能随她前往所谓的山寨!
那所谓的山寨,恐怕就是意图让他葬身的十八层地狱!
“但这女子精通武艺,一旦彻底翻脸,恐怕她会立刻动手,那时局面将极为不利。”
陈牧再次感叹自己武力不足,若他有钟月那样的武学造诣,又怎会屡屡受制于人!
虽然武力不足,但他的头脑却极为灵活,很快就想出了一个不是对策的对策。
陈牧向后扯了扯钱幕,开口说道:“钱兄,孙兄,你们进京赴考要紧”
“我本无意参与此次会试,不如由我陪同莺儿姑娘一同去寻找山匪。”
“我也是举人身份,应该够用了”
泪流满面的柳莺儿听后立刻起身,再次行礼道:“多谢公子。”
姑娘眼中含着泪水,满眼都是对陈牧的感激与崇拜。
看的钱幕心头大急!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