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听后大惊失色,急忙再拜
“太后明鉴,臣已与苏学士之女青橙订下婚约,此时六礼已备,实不敢令娶他人,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娘娘非但不恼,反而大赞道:“哀家没看错,果然有情有义”
“苏家女青橙,本宫已另做安排,你们的婚约就此作罢”
“如此你可愿迎娶诗婉?”
此刻苏学士在殿,却一言不发。
整个皇极殿中几百只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陈牧,等着他的选择。
“这种万众瞩目的状态,真好!”
陈牧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了向高高在上的景运帝以及重重珠帘后太后
“太后恕罪,臣不愿”
满殿朝臣面色齐变,看陈牧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哪里是请罪,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打太后的脸!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太后娘娘居然发出一声轻笑,果断的收回了赐婚。
“果然有情有义的陈忠义,既然如此哀家便改了懿旨,将苏家女青橙正式赐婚与你”
“也算全了你这份情义!”
这一转折更是出乎在场绝大部分人的预料。
向来强势不讲理的太后居然妥协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牧赶紧谢恩:“臣陈牧,叩谢太后娘娘天恩”
话音刚落,人群中闪出一名御史高呼奏禀。
“启奏陛下,太后,臣温有道有本奏上”
景运帝侧眼看了一眼珠帘之后的太后娘娘,轻声道:“何事?”
“启禀陛下,臣要参翰林修撰陈牧,私纵逆犯之罪”
“嗯?”
珠帘斜挑,太后闪身而出叱道:“本朝虽允许风闻奏事,可温御史岂可在朝中肆意污蔑?”
“臣绝无妄言,四月十八陈牧在城中东来顺茶楼,亲手放过了一名李冲一案的逆犯,此事在场的锦衣卫、巡城御史、顺天府衙役都可作证”
“按大明律私纵逆犯者同罪,臣温有道请命,将陈牧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嗯?这陈牧居然有如此大罪,来人拉下去打入天牢”
话音未落就有两名侍卫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拉起陈牧就往出拖。
满殿朝臣惊骇之余,也感觉到熟悉的味道。
太后还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这位太后娘娘出身贫寒,国丈当年仅是九品教谕。
在深宫之中,与后宫嫔妃争锋驾轻就熟,大杀四方。
可到了朝中却是不行了。
她这招突然袭击可谓一点都不高明。
别说他人,就是建昌侯都是眉头一皱。
可你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太后此举不高明。
却真的有效!
原因就在于她是太后,持先帝遗诏的辅政太后。
某种程度上在老太师薨逝后,能够操纵废立的她是国朝最有权力的人。
没有之一。
一顿王八拳下去,将大殿上各怀心思之人都打懵了。
朝堂上习惯了深思熟虑,互相试探最后才一锤定音的官员,对太后娘娘这种极为迅速直接的手段,大多数人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阁老是少数反应过来的,刚想替陈牧求情,眼角余光便发现苏学士依旧老神在在。
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去……
陈牧一见没人救自己,心中暗叹不已:你们这帮老的老小的小,事前成竹在胸,结果没有一个顶用的。
还是小爷自己来吧。
陈牧双臂猛然一甩,挣脱开侍卫的拖拽后迅速从袖笼之中掏出那份张山的状纸,举过头顶跪地高呼。
“太后娘娘如此对臣,无非就是不想让臣递上这份状纸罢了”
“然陈牧作为臣子,忠义之心至死不渝,誓要为民铲除奸佞。”
“陛下,陈牧代大兴百姓张山递上诉状一张,状告建昌侯之子薛士隆强抢民女,污人清白并伤人性命一案,望陛下明察”
景运帝豁然站起,朝臣们更是各个变色
太后娘娘脸色铁青,挥手怒斥:“你们还在等什么,把他拉下去!”
“慢着!”
终于回过神来的严刚迅速走出班位,轰隆隆的嗓音在大殿回响。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
“陈牧昔日所释之人,实为李冲伪善所骗”
“陈牧将其义释,民间至今仍广为传颂,怎能因此而定罪?”
“此外,陈牧所呈上的供状内容令人震惊,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怎能容忍恶贼如此嚣张?”
“臣严刚请命严查”
建昌侯长叹一声,出班回辩。
“此事本侯知晓,这女子乃小儿新纳的妾氏,前些时日后宅中闹了些矛盾罢了,哪有什么这罪那罪的”
“严总宪还是把心思多放在政事上吧,”
相比于太后妹妹,建昌侯就高明的多。
他知道此事禁不起查,索性直接认下。
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归咎到后宅不宁上。
待他下朝后一个小女子罢了,改口还不容易。
在朝都是饱读史书的,哪里看不出建昌侯这是用的魏王泰纳妾的故智。
严刚也没跟建昌侯在是与非上纠缠,直接奏禀天子。
“陛下,此等惨事发生在京畿重地,又事涉皇亲,易使朝野议论纷纷,民意哗然”
“臣请命交由刑部及大理寺督查院,三堂会审”
未等景运帝开口,太后便冷哼一声开口道:“此事建昌侯已经说明,无须再议”
“陈牧此人私通逆犯罪不容赦,着打入天牢候审”
这回她这招可不管用了,毕竟这罪名实在太牵强。
翰林院掌院学士宋齐,作为陈牧的直接上司出班奏禀
“启禀陛下,太后,陈牧此事如何,岂可听信温御史一家之言,当日顺天府差官也在,如今张府尹在朝,何不询问一番”
顺天府尹张九龄无奈越班出列
“启禀陛下,太后”
“陈牧前些时日所放之人名熊三,安庆人,昔年受了李冲一点恩惠便挂念至今,得知李冲谋反事泄被杀,便千里入京报仇”
“陈牧知其是为李冲所蒙骗,又赞其千里寻仇的义气,便将人释放”
“此事如今在京中广为流传,甚至已经有话本戏曲流出,朝野上下无不称颂”
“臣以为陈牧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太后娘娘冷笑出声:“什么时候国朝和逆犯私相授受,居然有功了?”
“来人,将其押下去”
“诶,丑陋的闹剧呀”
陈牧苦笑不已,本来这庄重的朝会,被太后弄得如同泼妇骂街一般。
“这位太后,后宫争锋有余,前朝之事太浅,连我都看得出来此人不可托与国政,也不知道先帝怎么想的。”
“难道真的磕药疯了?”
“算了,结局早定,不与泼妇纠缠了”
陈牧脱去官帽在手,高声奏禀
“启禀太后,太后言臣有罪,臣无可辩驳”
“然臣有肺腑之言上奏”
“昔年先帝留有遗诏,太后与太师共同辅政,如今陛下业已成年并亲政一年有余”
“臣请太后遵先帝遗诏,归政陛下,退养慈宁宫”
陈牧说罢跪地拜了三拜,猛然起身对着殿中的柱子就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
皇极殿好似都颤了一颤
金殿撞柱!
整个皇极殿顿时炸了锅
官儿们再也顾不得体面,纷纷吵吵嚷嚷的围了上来。
洪武开国至今两百二十余年,此等勇烈已是两百年未曾有也。
堪称国朝第一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