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周济勾唇:“沈大人还是可怜旁人吧。”
笑话,他又没九族可灭。
郑家人见周济避而不答,就可劲在堂内议论阉党,说到激昂时郑老爷子更是扬声大喝:“阉党乱政,通通该杀!”
苏白玉也琢磨出不对味来,拽着沈清臣道:“这郑家,是不是摊上什么事了?”
“不知道。”
沈清臣推开他手,捏着一块桂花糕闻了闻。
苏白玉瞧着他:“卸磨杀驴,念完经杀和尚,一丘之貉。”
天边起了阴云,狂风吹乱屋檐下的竹帘,过往侍女衣裙乱飞,小厮连忙将开着的窗扇合上。
堂内一下暗了下来,呜呜的风叫声在外,听着渗人。
“老爷,不好了。”
门被撞开,管家帽子吹飞,慌忙爬起来道:“外面,外面被锦衣卫给围了。”
郑老爷子在人群里搜寻,骤然对上一张笑脸,气的手直哆嗦:“周,周济。”
“哎。”周济起身,眉眼微微低垂:“哦,对了,本督的生辰礼还没送,是不是?”
他说着绵软一笑,声音极其轻:“瞧,生辰礼。”
关闭的窗户被打开,满院子锦衣卫,剑光凌厉,小孩子的哭声骤然起,十分尖锐刺耳。
“圣上有旨:郑家私采铁矿,构造兵刃,卖官鬻爵,倒卖人口,逼良为娼,现抄家入狱,等候审讯。”
“采,采铁矿?”郑大爷转眸盯着自家弟弟,睚眦欲裂:“你——”
“不相干之人赶紧离开,否则按干扰锦衣卫办公,统统抓捕回去。”高启山冷喝一声,堂内人顿时争先恐后的跑,生怕牵连到自己。
周济合上扇,缓慢走到屋檐下。
“本督瞧这天——”
噌,
噗嗤,刀刃划破皮肉声炸开,鲜血喷洒一地,
轰隆声在天边炸开,大雨顷至。
雨珠跳线溅了周济满脚,他仰头正好对上沈清臣垂下的视线。
脚边郑二爷脖颈一抽,手里的匕首无力跌落,整个向后仰,双目久久难合。
周济:“沈-清-臣。”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苏白玉弱弱道:“那个,郑二爷是要杀督公的……”
“那就让他杀!”周济平静道,靠近沈清臣,视线在他脖颈上停留:“你到底,是想救谁?”
沈清臣唇瓣微动,话就被周济逼退:“死无对证,在本督这从来都不是难题。”
说完,他后退一步,转身走进雨里。
大雨起了水雾,红色身影隔着水墨,像是要离开这个尘世。
沈清臣夺过苏白玉手里的伞,掀起衣摆踏进雨里,他脚步匆匆在大门口赶上。
“他要杀你,是我救的你。”沈清臣挡住周济去路,“郑家,随你处置。”
周济睫羽微颤,冷笑:“那你倒是救啊,看看郑家还能不能脱离死地?!但凡有一个人活着,就是我周济没用。”
他对生命的不敬畏,让沈清臣心里无端悸疼:“别这么说。”
“假仁假义。”周济满脸讥讽,眼尾染着一抹红,噙住一滴雨珠。
大雨里,马车缓慢离去。
想到刚才周济的话,沈清臣心口有憋闷的情绪。
严冬坐在马车里浑身难受,他想了想道:“刚才沈大人,他是不是在跟督公解释啊?”
周济擦着脖颈,语气不算好的说:“他神经病,你也神经病啊?”
严冬:……
能够在朝堂上站稳脚的,绝非一般人。
前脚郑家出事,后脚满朝出现参奏,皆是落井下石者,却无一例外都是实证。
而最让周济没想到的是,郑家私下采的铁矿不仅仅是贩卖到东南,还有一部分竟然偷运卖到了北边。
定襄军常年驻守北疆,为的就是大燕死敌:漠北。
私通漠北贩卖铁器,乃是通敌之罪。
漠北,同大燕交战几十年,乃是全大燕共同的死敌。
郑家此番行径,虽然有周济私心在,可一旦牵扯到敌国,京都无论是官员还是世家,全部都同仇敌忾。
“哎,真可怜。郑老爷子一把年龄了,到死都在为儿女努力。”
小皇帝叹息一声,满满的惆怅。
沈清臣扣下奏折,淡淡道:“证据确凿,不会因为他自尽扛罪就放过一家老小。若是日后人人效仿,置律法于何地。”
“那就没有一点余地?”小皇帝试探着:“毕竟...稚子无辜。”
沈清臣:“陛下,您的话本——”
“啊,”小皇帝拽过他手里的奏折,没看到话本子松口气:“沈大人,你怎么现在跟周济一样坏呢。”
沈清臣拿起奏折开始讲,决定让小皇帝好好体验一把学习的快乐。
郑家事情进展十分迅速,何其善行动奇快,不过几天就把证据和奏折递交过去,郑家案子直接拍板。
除了郑家直系亲属外,其他的全部流放三千里,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最好的。
而小皇帝心心念念的秋猎,也终于安排上。
木兰山,上都西南百里外,群山簇拥,密林深茂。
小皇帝坐了一天的马车,屁股和腰疼的快散了,一手扶着小夏子一边道:“朕不行了,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顺带给肚子腾点地方,好晚上吃烤肉。”
周济帐子设在小皇帝旁边,他安排东厂,锦衣卫交替巡视,同时让人传话下去,晚上要在大帐外设篝火,吃烤肉。
虽然天已经晚了,但是小皇帝发话还是要干的。
秋色沉,金乌坠的早,空气里已经凉气十分明显。
周济面无表情的翻着奏折,“一天天就知道插人,出事时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一看又是户部尚书空缺的奏折,随手就扔一边。
奏折叠的太高,受不住力散了满地。
“周济?”
小皇帝探头瞄着,低头看到脚下奏折,小心翼翼过去道:“朕想一会儿让表哥陪着,你让他过来好不好?”
周济想起崔予执就心底厌恶。
“自是可以。陛下既然有崔公子跟着,想来是不需要臣随侍的。”
“严冬,去请崔公子。”
小皇帝慌忙道:“不是,你是你,他是他,怎能相提并论呢。”
“自然不能。”周济笑了下:“毕竟臣是奴才,崔公子是陛下亲脉。”
小皇帝听着有点为难,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讷讷的拽着周济衣袖:“朕没有这个意思。”
严冬掀开帘子:“崔公子来了。”
烛火一晃,崔予执满面欣喜顿消,他看看小皇帝又看看周济:“陛下安。”
小皇帝没精打采:“朕不安。”
周济看都不看跟前两人,淡淡道:“陛下召崔公子伴驾,请吧。”
小皇帝叹口气,同依依不舍的崔予执离开。
周济叹口气:“果然还是个孩子。”
还能糊弄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