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小皇帝神色恹恹,歪着头一会儿睡着了。
周济拿起一旁高高的奏折翻开,上面字迹苍劲锋利,说的是二月春闱的主考官人选。
李望?
庄亲王府大公子,今年三十多岁,因其样貌原因,极不得庄亲王喜爱。
貌丑、擅嫉、心小、喜色。
外人说起这位大公子,也只有这八个字。
春闱是重事,沈清臣把这人添入主考官备选作何?
帘子掀开一角,沈清臣歪头望里看了眼,对上周济视线笑了笑,褪去氅衣才迈步进来。
“我道陛下怎么赐我那些东西,原来是督公在这。”
沈清臣在炉子旁烘着手,眼里被火光照亮,温暖极了。
周济道:“陛下天恩,是想让沈大人早日成家的。”
“成家?”沈清臣搓了搓手,等暖和了才走向周济。
“你——干什么?!”周济手被紧紧拽着,想到后边睡觉的小皇帝,恼怒道:“放手。”
沈清臣弯腰,吻在周济手背上,眼睛朝他看着:“我倒是愿意成家,不知我那未婚妻——可愿?”
“起开。”
周济一脚对着沈清臣膝盖踢过去,没想这人不躲,膝盖一软直接扑在软椅上。
周济呼吸一滞,身上好似有个开关,只要沈清臣靠近就控制不住发酥发麻。
眼看沈清臣压低身子,连忙将手边的奏折挡在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臣拨开奏折,瞧见的就是周济一双慌乱的眼,还有脖颈下若隐的艳红,
他怕人恼怒,顺势接下奏折坐在椅子边。
“春闱?有什么问题吗?”
沈清臣看了几眼,复又合上。
周济浑身热起来,听这话更是焦躁:“有什么问题?你看看你上面圈的名字,李望?你知道他是谁吗?!”
“庄亲王府大公子,”沈清臣接道,还点了点头:“先王妃,还是孝仁皇太后指的呢。”
周济深呼吸一口气:“他在礼部任职,已经是七八年的事了,如今他闲赋在家,你把他划为副考官作何?”
再说,庄亲王这货怪会顺杆子爬的,若是得了这么一个机会,搞不好怎么……
周济想着一顿,转眸看向沈清臣,见他这般沈清臣笑了下:“想通了?”
“可春闱——”周济有些迟疑,毕竟三年一考,乃是开年头等大事。
沈清臣失笑的摇摇头:“你想哪去了,春闱乃是国政大事,我自不会祸乱。”
“只是人性二字,最是难解。”
“李望此人,于督公大有裨益。”
周济蹙了下眉,他同李望实在没打过交道,只是这人侧夫人,是河州周家庶女,若说陆家想要在上都找关系,必定头一个去的,就是庄亲王府。
“李望不得宠,庄亲王未必会帮忙。”
沈清臣挑眉:“督公不是也在等?庄亲王帮不帮不要紧,要紧的是谁来,来的人带了什么消息,或者——是哪来的小尾巴。”
周济撇开眼,讥讽道:“你这蛔虫,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呵。”沈清臣凝望着他:“我倒确实——摸的……一清二楚。”
他嗓音浸着笑,不过几个字,被说的声色俱在。
当下周济就脸皮发热,转头去拿奏折,佯装不在意。
“督公。”
严冬借着奉茶的功夫进来,低声在周济耳边道:“慈安宫传了太医,无论值守还是歇假的,全部都召进宫了。”
周济:“什么病,钟太医去了吗?”
严冬轻咳一声:“去了,被拦在宫外,说是太后晕倒,就是拜钟太医,还有——”
“呵,”沈清臣有些幸灾乐祸:“督公这可踢到铁板了。”
周济翻个白眼:“若是沈大人去,可比一百个太医。”
奏折一合,下了软椅。
严冬见他要出去,就连忙将氅衣给披上,边上沈清臣也起身:“一起吧。”
噔噔噔,寝室脚步声一连串出来,小皇帝披头散发,小脸白的很:“母后病了?朕要去看。”
一行三人,浩浩荡荡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外,吹冷风喝空气的钟离雪,看到这浩荡的一行人,犹如看到救星。
“督公!”钟离雪直直走向周济,张口看到一侧御辇上小皇帝身影,讪讪一笑:“问陛下安。”
“母后如何?”
小皇帝似刚醒,声音轻飘但又夹杂着锐利,这让钟离雪心头不由发紧。
“臣,还未得见太后。”
御辇沉下,小皇帝缓慢走出,苍白的脸颊上,一双黑眸如夜深。
他只淡淡看了眼钟离雪,就由宫人簇拥着进了慈安宫。
等人走后,钟离雪才缓过神:“方才混乱里,臣观了太后面相,不似大疾,督公可放心。”
沈清臣有些意外,钟离雪何时会如此说话了?
砰,
“都是废物,朕养你们何用。”
小皇帝背对床榻而站,他神色被垂下的纱幔遮挡,唯有那声怒气之下的言语,暴露出帝王本身的凌厉。
一道纱幔,十几个太医跪在地上,寂静无息里,只有小皇帝粗重的呼吸声,他轻咳一声满是不悦。
“传钟离雪进来。”
小夏子掀开纱幔,虚虚一角,小皇帝看到屏风旁周济的身影,脸上骤然浮现委屈:“周济。”
周济勾唇过去,跪在地上的太医不用彼此对视,很快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
沈清臣站在暗处,瞧见小皇帝前后态度转变之大,又瞧见周济安慰小皇帝的样子,忍不住咬紧牙。
小皇帝眼眶发红:“周济,母后病了,她怎么了?”
周济朝床前靠近一步,大宫女翠浓立刻上前,对上周济淡薄的脸色,定了定心神。
“太后是心有淤堵,周督公,您还是回吧,免得太后见了加重病情。”
周济眯眼,小皇帝上前一屁股坐下:“心有瘀堵?堵什么,有什么可堵的。”
翠浓哽咽一声,忍不住道:“是,是太后脸皮薄,早上得知陛下生病,太后急匆匆去看望,却不想——不想督公……太后她也只是舐犊情深,别无他意,还望督公莫要介怀。”
似是说了原因,可又朦朦胧胧,引人猜想。
周济忍不住抚掌,说:“你的意思,是本督惹太后生气了?”
“不不不,”翠浓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太后没有生气,是太后怕督公误会,心神不定,这才引发旧疾。”
小皇帝疑惑道:“母后有什么旧疾?”
众太医头更沉,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
翠浓尴尬的笑了下,周济轻哼一声:“钟离雪,太后可有旧疾?”
小皇帝,翠浓都看向钟离雪,
钟离雪:“臣要把脉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