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雨总带着股子狠劲,沅陵老县城的青石板路上,积水漫过脚踝时能清晰听见泥土下棺木的叹息。林深攥着湿透的油纸伞,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伞骨上凝结的尸油正顺着伞面滑落,在地面砸出诡异的焦黑斑点——这是他今晚第三次在旅馆门把手上发现浸着尸油的信笺。
牛皮纸在电筒冷光下泛着青灰,虫血绘制的图腾像条活物般扭曲,郢都城墙的轮廓里爬满金蚕纹路,附言“楚王陵开,金缕衣现,虫皇归位”的字迹边缘渗着黑锈,分明是用混了尸毒的血写成。林深的指尖刚触碰到“虫皇”二字,衣袋里父亲遗留的笔记本突然发烫,半张残破帛画从内页滑落,画面上甲胄森严的楚军战阵竟与信笺图腾严丝合缝,就连战旗上的蛇首徽记,都和他手背的虫蛇印记隐隐共振。
“是古滇与楚国的盟约印记。”林海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少年倚着雕花木栏,断剑剑柄在廊灯下泛着青铜冷光,新浮现的楚式云纹正顺着剑鞘蜿蜒,“三百年前古滇巫祝随楚威王南征,战后留下守陵人,这纹路……和父亲笔记里的‘黄泉引’相符。”
楼下木质楼梯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穿青布衫的赶尸人戴着斗笠遮住面容,竹筐里的尸身盖着褪色的楚绣被面,脚踝处缠着的青铜铃让林深眼皮猛跳——那是用古滇虫皇玉边角料铸成的镇魂铃,三年前在异空间见过类似的器物。
“客官,借火。”赶尸人的嗓音像浸了水的砂纸,递来的纸烟上竟印着楚式饕餮纹。林深刚摸出打火机,竹筐里的尸体突然发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被角渗出的黑血在地面画出郢都地图的轮廓,更诡异的是,尸体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竟有与林海相同的虫化鳞片。
林浅的银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射出。淬了冰蚕毒的银芒擦着尸体眉心而过,却在接触皮肤时发出蜂鸣,尸体猛然抬头,眼白里爬满微型尸蛊,张开嘴时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排列成楚篆的虫颚:“黄泉路断,楚王借道……”
赶尸人突然转身撞开木门,斗笠边缘露出的额间刺青让林海瞳孔骤缩——那是古滇祭司独有的金蚕纹,与阿朵留下的银冠印记如出一辙。竹筐落地的瞬间,楚绣被面滑落,尸体胸口赫然嵌着半块虫皇玉碎片,碎片表面的星轨正对着沅陵后山的方向。
“跟紧!”林海甩断剑劈开突然暴涨的尸毒雾气,剑刃上的楚式云纹亮起金光,将扑面而来的黑血凝成冰晶,“是‘血尸引’,当年楚巫用战俘血祭黄泉眼的邪术!”
三人追出旅馆时,赶尸人已消失在雨幕中,唯有青石板上留下的血脚印指向酉水河畔。林深蹲下身,指尖接触血迹的刹那,引月的感知如潮水般涌来:冰冷的河水中沉睡着十二具青铜巨棺,棺身刻满“引魂归渊”的楚篆,每条篆文缝隙里都卡着半片金蚕翅膀——正是古滇镇魂虫的残肢。
“哥,看水里!”林浅的手电筒光柱扫过河面,浮起的青铜残片拼出“郢都”二字,更远处的漩涡中,隐约可见倒悬的宫殿轮廓,飞檐上挂着的不是铜铃,而是风干的人耳,“是楚威王的水陵?父亲笔记里说古滇巫祝曾用虫潮击退楚军,难道当年的战场……”
“是盟约的代价。”林海捡起块刻着星轨的青石板,背面用古滇文刻着“以魂为锚,永镇黄泉”,“楚威王战败后与古滇王结盟,自愿将王陵沉入水底,用楚军魂魄镇守黄泉眼。但这信笺上的‘虫皇归位’……分明是在召唤尸王。”
雷声在头顶炸响的瞬间,河中央的漩涡突然扩大,十二具青铜巨棺破水而出,棺盖摩擦声混着尸蛊低鸣,每具棺材里都躺着穿着楚式皮甲的尸体,甲胄缝隙中爬出的不是尸虫,而是带着古滇虫纹的金蚕。林深的虫皇卵在胸口剧烈震颤,他“看”见金蚕传递的画面:三百年前的雨夜,古滇祭司将虫皇玉碎片嵌入楚威王心口,尸身沉入酉水时,河底突然裂开黄泉眼,无数带着楚篆的尸毒气泡涌入棺木。
“他们在等轮心宿主。”林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属于自己的沧桑,仿佛有古滇巫祝的残魂借他之口说话,“楚威王的尸身早已与黄泉眼融合,所谓金缕衣现,不过是尸王借虫皇玉破封的幌子。”
最近的青铜棺突然炸裂,浑身缠着金缕玉片的尸体腾空而起,玉片上的虫纹与林深手背印记共鸣,让他瞬间看见父亲临终前的场景:十年前的矿难其实是滇魂会的袭击,父亲将最后一块虫皇玉碎片塞进襁褓中的林海,自己则带着楚巫的尸王核沉入酉水——原来林家守护的从来不止古滇文明,还有楚威王用三百年时光织就的镇魂网。
“小心!”林浅的火蚕砂在雨中炸开,却只在尸体表面烧出焦痕,金缕玉片吸收火焰后反而更亮,尸体张开嘴,喷出的不是尸毒,而是刻着“归位”二字的虫血信笺,“这些尸体根本不是楚威王的部下,是古滇巫祝用自己魂魄炼制的镇魂尸傀!”
林海的断剑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向尸体,剑柄的楚式云纹与金缕玉片共振,竟在虚空中拼出古滇与楚地的双生星图。林深终于明白父亲笔记里的隐喻:所谓盟约,从来都是双刃剑——古滇用虫皇玉助楚威王镇黄泉,楚巫却在尸傀体内埋下尸王核,三百年后,当虫皇宿主现世,便是两个文明的恩怨重启之时。
赶尸人的声音从河对岸传来,斗笠下的面容终于清晰——正是父亲笔记中记载的守陵人后代,他举起半块刻着“郢”字的玉璜,玉璜与林深的虫皇卵共鸣,在雨幕中投射出楚王陵的立体星图:“三日前酉水逆流,河底石龟眼瞳出血,那是黄泉眼松动的征兆!滇魂会的人已经炸开了水陵第一层地宫,他们要拿楚威王的尸身炼尸王!”
第一具尸傀的指尖突然触碰到林深胸口,金缕玉片上的虫纹瞬间蔓延至他手背,引月的感知网中,全球虫脉突然出现紊乱:湘西的赶尸虫停止鸣唱,秦岭的金蚕蛊集体坠地,就连远在喜马拉雅的冰蚕都在冰层下发出悲鸣——这是虫潮之劫的前兆。
“走!去酉水河畔的老渡口。”林海拽住弟弟手腕,断剑终于从尸傀手中夺回,剑刃上多了道新的血槽,“父亲当年在渡口埋下过古滇与楚地的‘阴阳枢’,只有用它才能打开水陵地宫。”
暴雨如注,三人在青石板路上狂奔,身后的十二具尸傀正踩着楚舞的步伐逼近,金缕玉片碰撞声与雨声交织,竟形成楚威王时期的战歌旋律。林深摸着口袋里发烫的帛画,突然发现画中楚军主将的面容,竟与林海的克隆体如出一辙——原来父亲的克隆实验,早就在基因层面埋下了重启盟约的钥匙。
老渡口的石灯笼在雨中忽明忽暗。林深按照帛画指示,将虫皇卵按在渡口中央的星图上,河底突然传来万钟齐鸣,巨大的青铜龟甲破水而出,龟背甲上的楚篆与古滇文正在融合,形成通往水陵地宫的螺旋阶梯。而在阶梯尽头,幽蓝的黄泉眼光芒中,漂浮着的正是楚威王的金缕尸衣,衣摆处绣着的,正是三个月前在异空间见过的月令之轮。
赶尸人突然跪倒在龟甲前,额头抵住冰冷的青铜:“三百年了,轮心宿主终于来了。当年古滇祭司与楚巫在尸衣里藏了句话,只有虫皇与冰蚕的共生者才能看见……”
林深踏上龟甲的瞬间,金缕尸衣突然发出共鸣,衣领袖口处的虫纹与冰蚕纹交织,在虚空中拼出一行古滇文:“当郢都的钟声第三次响起,轮心将成为黄泉的秤杆——称人类的贪婪,量自然的宽容。”
雷声中,酉水河畔的十二座楚式望楼同时亮起,每个望楼顶端都站着戴青铜面具的人,面具上的虫纹与尸傀的金缕玉片呼应,正是滇魂会的标志。而在更远的山巅,望远镜后的阿宁勾了勾唇角,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基因图谱,屏幕中央,林深的dNA链正与楚威王的尸王核产生前所未有的共振。
暴雨冲刷着沅陵老镇,却冲不淡空气中弥漫的尸油味。当林深的脚踏上通往水陵地宫的阶梯,河底传来的编钟乐声恰好与他的心跳重合,那是三百年前的盟约在苏醒,也是属于轮心宿主的考验,正式拉开序幕。而在某个被青铜门封印的空间里,楚威王的头骨突然转动,眼窝中的尸王核发出冷笑,等待了三百年的借体重生,终于等来了最完美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