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栈道在手电光束里泛着青白磷光,每根腿骨都被削去半片,髓腔里灌着凝固的黑血,拼成悬在深壑上的浮桥。林浅踩断第三根指骨时,腕内侧的蝶形胎记突然灼痛,像是有火在皮肤下游走。吴邪的手电扫过前方墓室门,门楣上刻着《楚辞·招魂》的残句,朱砂填色的\"魂兮归来,返故居些\"在阴风中渗出暗红水痕。
墓室四角的彩绘陶俑乍看是跪坐的乐官,宽袖里露出的手腕却缠着尸蜡。林深的洛阳铲碰到俑身时,陶土表面的朱砂突然流动,绘着云雷纹的眼眶里,两颗灰白眼珠竟在缓缓转动——是活人眼球,角膜上蒙着尸翳,瞳孔正对着林浅的方向。
\"这些俑是'人柱俑',用活人封入陶胎烧制。\"张海若的指尖划过俑颈处的裂纹,露出底下交错的缝合线,\"楚辞刻在脊柱骨上,每句对应一条魂魄。\"他话音未落,林浅突然踉跄后退,胎记的灼痛让她眼前发黑,竟看见陶俑的眼珠里倒映着父亲临终的模样——那年暴雨夜,父亲抱着她跳进护城河前,后颈处闪过的蝶形光斑,竟与自己的胎记分毫不差。
王胖子用强光手电直射俑脸,鎏金面具突然崩裂,露出底下嵌在陶胎里的半张人脸。那是张少女的脸,嘴唇被蜜蜡封死,眼窝里的眼珠突然转向他,眼睑内侧用金线绣着极小的星图。林深掏出拓片比对,发现正是第六章工牌背面的\"鬼金羊\"星位,而陶俑腰间的青铜环上,刻着与吴邪爷爷笔记里相同的解家暗纹。
\"看俑身的楚辞!\"吴邪发现每尊陶俑的广袖上都用人血写着《招魂》分句,当林深念到\"光风转蕙,汜崇兰些\"时,陶俑腹腔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活物在捶打内脏。第一声心跳传来时,地面的人骨栈道开始共振,林浅的胎记痛得几乎要裂开,她看见最近那尊陶俑的腹部正在鼓起,釉彩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
血雾是从陶俑七窍喷出的。暗红色的雾团在空中凝聚时,林深突然想起张家古卷里的\"血魂凝像术\"——用死者精血为引,将残魂困在陶俑中。雾团成型的瞬间,林浅尖叫着跪倒在地,那团血雾竟化作父亲的脸,青紫色的唇瓣开合间,飘出断断续续的广府童谣: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板桥......\"
血脸的眼睛是空的,眼窝处涌出的血珠却在地面拼出诗句,正是爷爷笔记里提到的\"荔湾尸解案\"现场童谣。吴邪注意到血雾人脸的衣领处,绣着与1983年工牌相同的勘探队logo,而他念出童谣下句\"板桥下,有个冢,冢里有个绣花鞋\"时,陶俑们的宽袖突然无风自动。
王胖子的工兵铲刚挥向血脸,最近的陶俑突然站起,空洞的眼窝对着他,腹腔里的心跳声变成了童谣的节奏。陶俑抬手时,袖口滑落的不是乐器,而是半截缠着尸蜡的断指——指节上的蝶形胎记,竟与林浅的一模一样。
\"它们在夺魂!\"张海若将黑驴蹄塞进陶俑嘴里,却见陶土表面迅速开裂,露出里面缠着红绳的人骨。林深发现每尊陶俑对应的楚辞分句,连起来正是一段镇魂咒,而咒文的断句处,恰好是1976年失踪的那支考古队成员的名字。当血雾人脸开始哼唱第二段童谣\"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时,墓室顶部的藻井突然渗出蜜浆,和着人血滴在陶俑身上。
林浅感觉有无数细针在噬咬胎记,恍惚间看见父亲的记忆碎片:暴雨中的考古工地,戴工牌的男人将她藏进溶洞,自己却被几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拖走,最后塞进陶胎的瞬间,后颈的蝶形胎记发出强光。而现在,陶俑们正一步步逼近,它们举起的双手掌心,都刻着与她胎记相同的蝶形图案。
吴邪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残页,记载着\"血俑夺魂需引魂童男童女\",而林浅的胎记正是解家秘制的引魂印记。他扯下黑狗血浸过的符纸贴在陶俑眉心,却见符纸瞬间燃烧,血雾人脸的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童谣声调陡然拔高:\"鸡公仔,尾弯弯,做人媳妇甚艰难......\"
最危险的时刻来自血雾对声音的操控。当第四尊陶俑腹腔炸开,喷出的血雾化作四个模糊的人影,正是第六章幻象里被蜜蜡封喉的科考队员,他们跟着童谣节奏摆动,脖子上的蜜蜡却在开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尸蜂幼虫。林深的罗盘突然指向林浅,天池水倒映出她背后的陶俑正缓缓抬手,指尖的尸蜡即将触及她后颈的胎记。
\"用楚辞反咒!\"张海若将犀角香灰洒在《招魂》残句上,林深咬破指尖在陶俑背上写逆文,当念到\"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时,陶俑们突然集体抽搐,腹腔里的心跳声变成了惨叫。血雾人脸的童谣走调成杂音,眼窝处喷出的血珠在地面拼出\"解家锁魂铃在荔湾\"——正是林浅父亲最后出现的地点。
随着最后一尊陶俑倒地,露出背后石壁上的星图,与第六张工牌背面的\"十年惊蛰\"字样连成一线。林浅颤抖着抚摸陶俑掌心的蝶形印记,发现印记深处嵌着极小的青铜铃,和张海若腰间的张家铃铛形制相同。而王胖子刚才被血雾溅到的手臂,此刻浮现出与陶俑楚辞相同的血字,正在慢慢向心脏蔓延。
墓室深处传来石磨转动的轰鸣,刚才血雾拼出的\"荔湾\"二字下方,出现一道新的石门。吴邪捡起陶俑掉落的断指,发现指节内侧刻着\"0749\"——正是第六章工牌上的队长编号。当众人准备离开时,林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童谣尾音:\"月光光,秀才郎......魂归处,鬼打墙......\"
回头望去,四尊陶俑不知何时又回到原位,彩绘表面的血痕已经消失,唯有他们的眼珠正对着石门方向,瞳孔里倒映着六个模糊的人影——正是1983年那支考古队的成员,此刻正手拉手,在血雾中跳着诡异的招魂舞。而林浅的胎记,还在隐隐发烫,仿佛在呼应某个遥远的、被蜜蜡封存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