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着打打不过只能暗戳戳地来。杜雨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只能这么办。戴溪向公司主播打听投资人，主播们都说不知道，老板捂得严严实实，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但是主播们对拖欠工资是敢怒不敢言，感觉到戴溪要讨薪，把能看到的，打听到的消息都传给戴溪。
人多力量大。老板尽力隐藏行踪还是被戴溪和杜雨薇跟到了。他去的那些场所多种多样，饭店、会所、咖啡厅。也不知道哪个是投资人，她们就直接上去一个个试。全是来谈合作的，杜雨薇趁机聊一聊，把真实目的掩盖住，还拿到了供应商的信息。但大部分都是扑了个空，因为场所私密，她们根本找不到人。
白天跟人，晚上摆摊，进货、摆货、卖货、直播，连轴转了一个月杜雨薇和戴溪都疲惫不堪。“仇恨”渐渐被消磨了。不想跟了，想放弃了。
一个主播很肯定地听到了老板打电话说去见投资人，还听到了是在神仙居喝茶。身心俱疲的两人决定去最后一次。也许之前黑心老板已经和投资人谈妥了，她们并不知道。
神仙居茶馆全开放的，她们进去就能看见老板那一桌，戴着口罩的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去坐离得最远的那一桌。她们不面对着要找到的人，用手机录像、观察。
等着的时候不敢分神聊天，又累又紧张。等老板起身离开，两个人都坐得僵硬了。杜雨薇先反应过来，戴溪紧接着跟上。
“您好，请问您是和蔡老板谈投资吗？”杜雨薇对面陌生人开门见山地问。
“你们是谁？”陌生人问到。
杜雨薇直接坐下来，“我们是蔡老板公司的卖货主播。蔡老板拖欠我们工资。”
因为最后一次了，杜雨薇丝毫不想掩饰。就算不是投资人，她也要揭穿黑心老板的真面目，能“救”一个是一个。
“蔡老板招一些没有经验的主播，让她们拼命播把业绩做上去。工资能拖就拖，能少就少。我们去讨薪，他还倒打一耙，辱骂我们。他找社会上的人恐吓、去我租房砸门，太可怕，太黑心了……我们一天播十个小时，生病也要播完。”戴溪满腹委屈，一时激愤就哭了出来。
杜雨薇还要安慰她。
“你们这么说我很同情，”陌生人扶了扶眼镜，“但我只是投他的公司，他替我赚钱就行了。和我没有关系。”
竟然真是投资人。杜雨薇已经准备了许久，“蔡总这种人品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给投资人赚钱？他只会想着怎么骗到投资，装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金蝉脱壳。他如果是个想长远发展，互利共赢的人也不会这么欺负员工。全是给你看的鱼饵。”
“你这么肯定？”投资人不太相信。
“我见得多了。蔡总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我吃了太多的亏。我和这些人合作，他们去外面乱借钱让我背连带责任，钻空子乱签合约拿走公司，就算在里面打工还被拖欠工资。”杜雨薇这里的故事也有一箩筐。
投资人打量她，“你说的这些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都是真的，你可以去蔡总公司实地看看，就是一个套投资的空壳。里面纠纷一大堆，随时会‘暴雷’。”
“好，我会去看看。”投资人又看她们俩，“那你们想要什么？工资？”
杜雨薇刚想回答，戴溪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要公道。”
杜雨薇被吓了一跳，拍拍她让她冷静，接着说：“我们不是打击报复，工资能要回来当然好，是我们的劳动所得。但我们现在摆摊、直播，有自己的事做，是不想看人再被坑了。那个老板拖欠着很多人的工资。”
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把事情一股脑地说出来心里痛快了。说完，杜雨薇和戴溪就要走，还要去夜市摆摊。就像她们说的，说出来就是想正义一回。
投资人叫住她们，“你们也直播卖货？我现在就是要投直播方向，不投那一家就换一家投喽。聊聊你们的商业模式吧。”
“商业模式？”杜雨薇皱起眉头，“没有这种东西，就想着什么货好卖，怎么把货卖出去。那我就说说这段时间我们怎么做的。我们就是把也是打通了，什么好卖就卖什么，我去找货源和其他人一起把大货包下来。我们做现场做直播，只要想卖货都可以来找我们，直接播，不要坑位费，卖出去多少结算多少。”
她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商业模式，“反正就是像蚂蚁一样管它大小快慢，一笔一笔不停地赚。”
“蚂蚁？”投资人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开始思索，“我投过‘独角兽’，‘蚂蚁’很新奇倒是可以试试水。”
……
只想出口气顺便做点好事，结果接到一个“贵人”。她们只有两个人一个小摊，体量只在夜市里，能接到投资看着就一步登天。
回去商量，杜雨薇是想先尝试。戴溪却直接说要退出。杜雨薇觉得自己被冲昏了头脑，毕竟刚在投资人这里吃了大亏，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再仔细想想，她们又有什么可算计？体量这么小，问商业模式说不出来，还有秦放说的那种技术壁垒就更没有了！
“你是不是怕投资人开条件？”杜雨薇直接地问。
戴溪摇头，“杜姐，我不想连累你。我以前的官司会被人挖出来，要是做大了肯定会有影响，我不想到时候没法收拾。”
“咳，”杜雨薇故作轻松，“你有官司，我就没有吗？以前的公司也有一大堆官司，别人就不挖了？”
戴溪知道杜雨薇是在安慰她，还是摇头谢过了。有了投资杜雨薇大可以去找更好的主播。
“戴溪，你为我着想，我也跟你说真心话。你以前说我偷师你拍视频，不愿意付培训费，我确实想占你便宜。”
听杜雨薇的话，戴溪尴尬得直接笑出来，“都过去了。”
“如果真的要做直播卖货，我找不到比你更有经验的主播，已经做起来的主播肯定要高价，我刚起步，也不清楚人品。我上一个公司才刚被员工坑了，你以为我不怕吗？我们这段时间共患难，你愿意先拿股份，我就愿意一起闯一闯。”
戴溪被说动了，她一直是个有冲劲的人，但还是有犹豫，“但是……但是……”
“别但是了，先走出这一步，碰到问题就解决。”这时候手里还什么都没有，杜雨薇却生出了信心，生出了足够的底气。
……
投资人没消息了，看样子就是随便聊聊。杜雨薇却一门心思地琢磨起商业模式这件事。她让戴溪一起想，戴溪说好好直播，好好卖货，那和她自己想的也没区别。她就回了趟市里，去找马丽丽，马丽丽在大企业见识广会想得高级些。
马丽丽听完就皱眉，“别想那些虚的。还有投资人，不能说都是骗子，但是骗子最喜欢装投资人。”
杜雨薇笑得尴尬，“我就是想试一试。”
“你们现在在地摊直播，卖货卖得怎么样？”马丽丽问。
“是这个。”杜雨薇伸了个大拇指，“在夜市我们卖得最好。”
“知道你能干。”马丽丽开玩笑地对杜雨薇说。
“是我们的货价格便宜，我最喜欢找这种了。”杜雨薇实话实说。
马丽丽想了想，“我们公司主业做地产，副业也在投资。但是要年终了，财务报表要好看，压了一批羽绒在手里，现在不知道干什么好，亏本转出去也不好看。”
“你们想要清货是吧？”杜雨薇眼睛亮了。
“你有办法？”马丽丽立马问到。
“你们只要成本打平，小亏行不行？”
“行。”
有了马丽丽这话，杜雨薇就想大干一场。她本来就做过服装，认识工厂，熟悉流程。她能以低成本拿到原料，再找工作加工成羽绒服，在直播间平价卖。质量没问题，口碑打出去，公司能清货，她能涨流量。
杜雨薇在梦里都能笑出来。不过她也知道现在只是做梦，最终结果要看货卖出去。在开始之前，她还是要马丽丽要一个“免责声明”，她怕结果不如人意给马丽丽惹麻烦。马丽丽爽快地给了，她现在的工作任务就是“清理”，清出去即可。
杜雨薇是有信心，但又担心马丽丽，“清理的活儿吃力不讨好，你找找发展的任务呗。”
马丽丽下意识地左右环顾，“大公司的情况也是瞬息万变，现在可能要裁员了，我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杜雨薇忙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
因为以前跑过服装厂，杜雨薇想到了一些熟人。她到了教会她厂家直销的那家厂，父母不遗余力地托举着女儿，女儿学成归来帮助家里的工厂发展，现在都不知道做成什么样的规模，还会不会接这样的清货单子。
带着忐忑杜雨薇故地重游，那一块地方产业聚集，这家不行还有其他的工厂，应该不会白跑一趟。工厂的外观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杜雨薇更紧张了。她走进工厂门口没人管，里面也没人，空荡荡的。转了一圈在车间杜雨薇看到了干活的工人，打听了才去办公室找老板。见到老板瞬间她不敢认，印象里老板是神采奕奕风趣健谈，现在的这位头发花白，一副老妇人的模样。
“您好，我来找厂长，谈点业务。”杜雨薇开口说。
“我就是厂长。”对面的人回答，“你看着有点眼熟。”
杜雨薇打招呼的话突然噎住，原来她记得是喊大姐，现在成了“阿姨”。
“大姐，我前几年来过你厂里，我们一起拜托地摊，我来进货……”杜雨薇胡乱地解释着，她有点慌，既怕对方记不起来，也怕自己找错人。
“想起来了，我和我女儿去摆摊，你在隔壁，我有印象。”厂长打量杜雨薇，“你现在干什么呢？”
“摆地摊。”杜雨薇脱口而出。
“好的，好的。先坐，喝点茶。”
茶刚泡上，还没开口，大门随着“砰”地一声打开。三个流里流气的人走进来，一看就不是好人。杜雨薇第一反应就是躲开，厂长大姐却很淡定，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
“老总，该还钱了。”
“没有。”
“赖皮啊！”
“这里有什么东西你们就拿什么。”
流里流气的人都要靠在厂长大姐的脸上骂了一堆脏话。杜雨薇吓得不行了，拿出手机就报警，“喂，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要伤害。”
厂长一个人好说，但多了一个陌生人，这帮人就散了。
“你再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让警察不用来了。”厂长大姐对杜雨薇说。
“这……这怎么行？让警察过来备个案。”说话时候杜雨薇都在发抖。
“早就来过了，派出所也知道我们这里出什么事。”
听了这话，杜雨薇才又打报警电话说没事了。
“阿姨，这怎么回事？”到这个时候杜雨薇也猜到出事了，“你们不是一家人开工厂，好好的。”
“我女儿留学回来以后心思活络，给我们厂里做了很多事，你也看到了摆摊也去过。”
厂长大姐一边说，杜雨薇一边点头。
“后来，她还是觉得做工厂太慢了，金融来钱快，她那个留学生圈子里很多搞投资，投项目。我们就搞了……赔了，我女儿不甘心，借钱去搞……”
赌徒心态就只有一个下场——倾家荡产。
“欠了多少钱？”杜雨薇问。
“两千万。”
杜雨薇不成声只叹气。“找货”的纠纷也要赔这么多，但这是虚假的，他们放手就没事。但这家欠的是实打实的两千万，必需得还。
“那现在……”
“我女儿不敢露面，偶尔发个消息报个平安，我老公去国外打工，想找找机会。”
“所以你现在是厂长了。”杜雨薇唏嘘地说，不管什么关系，大难临头都各自飞。
“我……我就守着厂子，以前我们一穷二白能做到这么大的厂，两千万也不是没有过。”没想到厂长大姐语气坚定，一点不泄气。
这样杜雨薇就觉得她不管几岁都能东山再起。
“大姐，我现在手里有原料，你们厂里有羽绒服的面料吗？我们合作一起，生产出来我来卖。这不是大生意……”杜雨薇有些犹豫，两千万的目标是遥不可及。
“你要多少我都做出来，我自己踩缝纫机都做出来。”一刻的停顿都没有，厂长大姐坚定把这桩生意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