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李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甲缝里的陈旧血渍在青砖上划出细碎痕迹，“那夜他打完我，我就觉得自己不好，挺不住了才酉时出门去寻村医，结果他不在。“
她猛地抓住柳嫣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回家后，王二就不知道怎得死了！“
柳嫣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抽离，指尖抚过李氏掌心的茧子：“李氏，你为何如此笃定是酉时？“
李氏浑浊的瞳孔突然泛起涟漪，哽咽道：“那晚东头有人出殡，我们村里有个习俗，凡是办白事的家里，需要唱几场大戏。那晚我就是在第二场唱曲的时候去找的村医。”
柳嫣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忖，这倒是个关键线索。若能查证当晚唱戏的时间，或许就能进一步核实李氏出门的时间是否属实。
“你可还记得，当时唱的是什么戏？还有，唱曲的时长大概是多久？”柳嫣追问道，目光紧紧盯着李氏的眼睛。
李氏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我......我记得是《窦娥冤》，唱了多久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我出门的时候，那窦娥刚被押上刑场......”
“那是否路过之时有人看到过你？”柳嫣心中暗自盘算着，若是能找到当晚唱戏的戏班，或许就能确定李氏出门的准确时间。
李氏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回答道：“村医的家临近村口，那晚我敲了很久的门，见里面没人就想着去赶紧回家。往回走的时候倒是看见外村一个拉车的人在村里徘徊，迷了路，就好心告诉他白事那家怎么走。”
柳嫣微微点头，将这个信息记在心里。看来拉车人是个关键的证人，如果能从她那里得到确切的证实，那么李氏出门的时间就能有更有力的旁证。
“你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是否知道他的名讳？”柳嫣继续追问道，眼神中露出一丝期待。
李氏努力回忆着，眼神有些游离，摇摇头遗憾道：“当时我急着回家，给他指了路，并未询问姓甚名谁.......对了......他穿的是那种干活的衫子，很破旧，脖子那块露出一块红色的胎记，旁的实在记不清了。”
柳嫣有些气馁，单凭李氏的一面之词不足以佐证她没有杀人。况且在偌大的京都如何去寻找一个脖子上有胎记的男人。
“好的，李娘子，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过你出门？或者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哪怕是很细微的，你觉得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的，都可以告诉我。”柳嫣目光温和地看着李氏，试图引导她回忆更多细节。
李氏靠在墙上，眼神有些空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能想起来的都已经告知于你。”
柳嫣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虽有失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给李氏过多的压力，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道别后，天已擦黑。
柳嫣刚走出大牢就看到驻足在此的秦瑶朝她微微一笑，快步上前，开口道：“那李氏可有说什么？”
“你来此作甚？是陈靖远让你来劝我的吧。”柳嫣答非所问。
秦瑶看出柳嫣的忌惮，卸下笑意，满脸惭愧的解释：“之前我的确顾忌陈讼，怕因此迁怒与我。但后来我想通了，若是人人都像他们那般高高挂起，只为贵人们办事，必是违背了讼师的宗旨。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所以......就厚着脸皮在此等你。”
柳嫣听着秦瑶的这番话，她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随即便露出了明朗的笑容，原本因为案件进展不顺而有些低落的情绪也消散了几分。
柳嫣微微仰头，目光穿过大牢外摇曳的昏黄灯笼光晕，落在远方影影绰绰的屋脊上，思绪仿若飘远。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侧身面向秦瑶，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秦瑶，在这纷纷扰扰、利益纠葛的讼事江湖里，每个人都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所以，其实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
秦瑶出身在奴籍，老子娘奶出了一个秀才后，主家发慈悲才帮秦瑶转成良人。柳嫣自然没有权利去谴责她的谨小慎微和小心翼翼。
“陈讼师一门心思扑在土地兼并案这类能为正和堂带来丰厚利益、巩固其在权贵间地位的案子上，对他而言，那是功成名就的捷径，是他眼中正和堂乃至自身发展的重中之重，我无权置喙。而你，之前面对陈讼师的权威，以及他对这桩李氏案子的盖棺定论，心存顾虑，担忧因忤逆他而给自己招来麻烦，影响往后在正和堂的立足与发展，这再正常不过，换做旁人，或许也会这般选择，我又怎会怪你半分。”她微微垂眸，语调愈发低沉。
秦瑶轻轻握住柳嫣的手，拍了拍，目光诚恳，语重心长地说道：“柳嫣，咱们都是讼师，追求的本就该是真相和正义。之前是我糊涂，被陈讼师的话吓住了，可现在我明白了，不能因为害怕权势和利益，就放弃自己的原则，我本就是穷苦出身，若不能为其发声，枉费讼人一职。”
柳嫣点了点头，说道：“李氏那边，暂时没有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她能想起的都已经说了，单凭她的一面之词，很难为她洗脱罪名。不过她提到了一个脖子上有胎记的男人，可京都这么大，要找到这个人谈何容易。”
秦瑶微微皱眉，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目光一闪，抬头看向柳嫣，说道：“虽说线索渺茫，但并非全无办法。咱们可以从李氏家所在的村子入手，既然是去白事家中帮忙，那家人肯定知晓此人是谁。”
柳嫣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眼下情况着实棘手。京都与村子之间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得耗费整整一天的时间，而李氏后日便要在大理寺终审。主要，我家里也出了些状况，实在抽不开身。”
说到这儿，柳嫣微微咬了咬下唇，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恳切，“秦瑶，若是可以，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去村子里寻那个赶车人？他是个关键证人，若能找到他，让他证实李氏出门的时间，那对翻案来说，无疑至关重要的。”
秦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柳嫣的肩膀，以示安抚，“柳嫣，你放心。家里的事你安心去处理，去村子找赶车人的事就交给我。我定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找到他，把关键线索带回来。你也别太着急，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赶在终审前为李氏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