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刘青山一行人,才满载而归。
吉普车里,除了人,剩下的空间,几乎都被浪木给塞满了。
而这些对于江湾那边,堆积了千百年的浪木来说,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青山,剩下的那些宝贝,放在那边,不会被别人捡走吧?要是当烧火柴,那就真白瞎啦!”
张撇子也难掩激动,刚才刘青山都跟他说了,等那位鲁师傅再来的时候,就把他带到春城去学习雕刻艺术。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雕刻是啥玩意,但是自从看到这些浪木之后,他就着迷了,脑子里面,也构思出许多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
刘青山笑笑,现在的人们,还没有认识到浪木的观赏价值,谁会大老远的,费劲巴力往家里弄,除非是吃饱了撑的。
到了村里,把东西都卸下来,王教授乐呵呵拄着自己那根命名为“前行”的手杖,简直爱不释手。
刘青山则扛着那个暂时命名为“鹿鸣”的大家伙,放在爷爷家当院,还需要好好清理刷洗一番,才能摆进屋里。
剩下的十几件浪木,都被张撇子找人给搬回自己家。
等到刘青山刚把鹿鸣放到院子里,就听到院外吵吵嚷嚷的,原来是老姐杨红缨,领着娃子们回来。
这帮小家伙,都非常自觉地来领茶叶蛋。
刘青山把这茬都给忙忘了,还好大姐刘金凤记得,已经把茶叶蛋都煮好。
老四老五也迈着小短腿,过去帮忙发鸡蛋,最后也美滋滋地跟着混了两个。
刘青山则拿着个大刷子,提来水桶,唰唰唰地开刷。
浪木本来就是经过江水的浸泡冲刷,剩下的部分,都是油脂,所以根本就不怕水。
正刷得来劲呢,就听大门外有人打招呼:“小刘同志,在忙啊?”
声音有点陌生,刘青山连忙直起腰望过去,却是个挑着扁担的老汉,一时间没认出来。
“我是丁家沟的,小刘同志,咱们在供销社卖山货的时候拉呱过。”
丁老汉嘴里说着,刘青山这才想起来,连忙应了出去:“大爷,累了吧,快点先进屋喝口水,歇歇腿儿。”
丁家沟是山里的一个小村子,距离夹皮沟好几十里呢,还挑着扁担走过来,估计是一大早就出发的。
“不累不累,小刘同志,你们还收不收羊肚子菌啊?”
丁老汉轻轻把挑着的担子放下,是两个土篮子,里面装着鼓鼓囊囊的小面袋子。
刘青山愣了下,才想起这茬,立即笑道:“收,当然收了。”
听到这话,丁老汉脸上立刻如释重负一般,他大老远地跑过来,要是人家不收的话,那就白忙活了。
把丁老汉请到屋里,倒上一碗水,刘青山递过去根过滤嘴,却被老汉拒绝,而是拿着炕上的烟笸箩,卷了根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
“大爷,俺都告诉供销社帮俺代收了,你咋还多跑十几里地呢。”
刘青山有些奇怪地问道。
丁老汉喝了一口水,抹抹嘴角,道明原委。
原来供销社的收购部那边说,人家外商不收羊肚菌。
虽说跟刘青山有过口头协议,但是这些天刘青山一直忙着采山野菜,没把钱送过去,人家当然不能代收。
这样啊,看来下午得送过去点钱。
刘青山当然没忘记这件事,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就有人采摘不少羊肚菌,并且还晒成干品给送来了。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会儿的人,对于赚钱的渴望,大伙真是都穷怕了。
于是就用自家的秤盘子,把丁老汉挑来的两面袋子羊肚菌过秤。
这玩意晒干之后,更是轻飘飘的,加到一起还不到三十斤。
据丁老汉说,这还是他们丁家沟那十几户人家,把这几天晒干的羊肚菌,都交给他挑过来。
刘青山看过了,这些羊肚菌,品相都很好,就按照一等品收购,毕竟人家大老远挑来的呢。
一等羊肚菌的价格是十一块,差一块多就够三百,刘青山直接给丁老汉凑整,数了三十张大团结过去。
手里捏着厚厚的钞票,丁老汉脸上乐开花:“小刘同志,谢谢啊谢谢!”
“大爷,是俺谢你才对,以后再卖,直接去供销社的收购点就成了,还能少跑点路。”
刘青山决定下午就跑一趟供销社,把钱送过去。
这笔生意,虽然是打着合作社的名头,但收购资金全是由他来出,算是他的个人生意。
丁老汉则把钞票仔仔细细数了两遍,这才用手绢一层层包上,塞到贴身的衣兜里,然后就准备告辞。
“大爷你等等,这大老远来的,不管好赖,怎么也得在俺家吃口饭,要是饿着肚子回去,那传出去的话,大伙还不都说俺们夹皮沟的人不仗义呢。”
刘青山连忙拽住丁老汉的胳膊,拉到家里吃饭。
这会儿民风淳朴,在家里吃顿饭啥的,再正常不过。
一起吃过午饭,刘青山开着吉普车,直接把丁老汉送到公社,丁老汉这才乐呵呵地告辞而去,心里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
这孩子真仁义啊!
刘青山则去了供销社,当他把十沓大团结,摆在那些工作人员面前的时候,人们都惊呆了。
很快就连供销社主任都惊动了,叫来会计和现金员,这才把一万块收下,然后给刘青山打了个收条。
主任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你们夹皮沟真有钱啊!”
对此刘青山也只是笑笑:这钱是我出的好不好。
不过这种显摆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刘青山也没有必要说明,又跟负责收山货的两位老师傅交代一番,这才告辞。
他倒是也想到,通过县里下发文件,组织全县的收购点,都帮他代收羊肚菌。
可是他现在的身家,满打满算才两万块,估计能支撑本公社的收购就不错了。
有那个胃口,却没那个肚皮。
刚要上吉普车,却听有人吆喝:“青山,去我那坐坐。”
扭头一瞧,原来是公社的孙书记,头上扣着个草帽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孙书记,有事您说话。”
对这位孙洪涛书记,刘青山满心尊敬,连忙跑过去打招呼。
聊了几句才知道,孙书记是去守林村那边,查看山野菜的采摘情况,刚回到公社,就又到这边再看看收购。
收购山野菜,是全县的大事,他当然也非常重视。
闲聊几句,孙书记就转入正题:“青山啊,你们夹皮沟搞什么鬼,单独收购羊肚菌,难道另外找到了销路?”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们绕过公社和县里,自己闷声发大财,要是放在前几年,直接当成尾巴给你们割啦!”
“孙书记,销路现在是没有,等以后慢慢再联系,具体什么情况,我心里都还没底呢。”
“要不县里和公社也拿钱一起收,到时候真要是赔了,别埋怨我就成。”
“你小子,甭跟我耍滑头,你啥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孙书记用手点指,这种信任,叫刘青山也很是欣慰,嘴里一个劲嘿嘿笑。
即便如此,孙书记也不敢太过冒进,毕竟这种事,万一搞砸的话,他的身家性命都得搭上。
虽然他的初衷是好的,想要多为县里,多为老百姓创造财富。
“青山啊,要不你专门写一份羊肚菌的报告,就跟你写的计划书差不多就行,然后我呈交到县里,至于最后到底怎么定,那就由县里决定好了。”
斟酌一番之后,孙书记终于想出个最稳妥的法子。
好吧,刘青山也没理由拒绝,就算青山公社出产的羊肚菌被他包了,还有其他好几个公社呢。
最好县里也能出资收购,那样的话,也更容易出手。
毕竟东西越少,越不好卖,没准他还能搭上县里的顺风车呢,省得自己跑销路。
商量完这件事,刘青山才驱车返回,走到半路上,就看到前面有三个人,正往前走。
这股道,就通夹皮沟,刘青山就在后边摁了两下喇叭,准备叫他们搭个顺风车。
结果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者猛一回头,鹰隼般的双眸,透过窗玻璃,和刘青山对视。
刘青山不由得手上一哆嗦,差点把吉普车开进阳沟里:怎么是他又来了?
一脚刹车把吉普停住,再仔细打量剩下那两位年轻人,刘青山不由得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都是男的。
海大贵领着两个后辈,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吉普车前。
看着从车门钻出来的刘青山,海老爷子微微摇头:“你这车开得不咋地,差点拐沟里。”
“这不是看到您老比较激动嘛。”
刘青山热络地打着招呼。
他倒是不怕海老头,就怕他的孙女海明珠,那个热情大胆而又淳朴得不像话的姑娘。
吆喝三人都上了吉普车,边走边聊,刘青山这才搞清楚,海老头是在家里等得着急,这才到黑瞎子屯这边打探一下消息。
还带来两个晚辈,是来学习黑木耳栽培技术的。
至于海明珠,则已经被送到首都那边的一个大水库,还真去学习淡水珍珠养殖。
“小山子,你小子太不地道,你们这边收购山野菜,怎么不给我们村里打电话,干菜之类,我们还是能运出来的。”
海老头在碧水县的时候,就听说这件事,所以一肚子怨气,现在终于找到发泄的对象。
刘青山也冤枉:“老爷子,你们村有电话吗?”
海老头无语,索性瞪起眼珠子:“反正你应该通知我们的!”
“早就写过信了,就是不知道你们啥时候能收到。”刘青山惹不起海老头,也就不再跟他斗嘴。
这还差不多。
海老头点点头,然后又从兜里摸出来一张纸:
“这是我孙女现在的地址,小山子你没事的时候,就多给明珠写写信,你们年轻人嘛,要多……”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吉普车画着龙就直奔路边冲去。
海老头也大惊:“我就说你小子,这开车的技术太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