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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十二郎只有一个囚车的待遇,与他相比裘县令等人要好得多,裘县令能有一辆马车,其余文吏等是步行。

这一次再去思城县又与上一次办案不同,他们并不着急赶路。祝缨也要将黄十二郎拿来杀猴儆鸡,在福禄县让福禄县的乡绅看一看,继续老实趴着别生事,到了思城县是让思城县的苦主们看着,踊跃报案。

办了一桩大案的州、府、县的衙役们没有功夫去同情思城县的衙役,福禄县的衙役尤其的兴奋——会有赏。他们甚至希望队伍能够走快一点。

冷云却不这么想,上一趟光顾着“疾驰奔袭”了,没有认真地走一回路,他一会儿坐在马上慢跑,一会儿坐到车上休息,真如郊游一般,比之前从州城到福禄县这一路还要轻松。

他在车上嫌董先生念叨得有点烦,又跑出来骑马与祝缨并辔而行,回头看了一眼,拿马鞭指着队伍后面,道:“带上他们干什么?”

祝缨扭头看了一下:“去领嫁妆。”

冷云道:“原来是这样。那些呢?”

除了林翁是自己带着女儿过来的,还有顾翁派了个次子,又有其他几个人人也或派子弟或派心腹管家跟着。也有心里实在痒痒,就自己跟来的。他们的借口极正当——他们的子弟被祝缨召到思城县办差,一个多月了还没着家,就算放心安全,也得送点换洗衣物了。

他们是想听点儿消息,祝缨想的是,让他们跟着看一看,也好更老实一点。于是劝说冷云也答允了。

再回思城县的计划里原本没有冷云,现在他来了,祝缨也就人尽其用,与他再敲定一些细节,尤其是给朝廷的奏本里要怎么写。按理说,她和冷云要各写一封奏疏,然后她还得单就案子做一个详细的陈述。想也知道,这份陈述一时半会儿是写不完的。

一般情况下,应该把黄十二郎的案子、思城县玩忽职守的事情都查清列明,写好自己的审判意见,再一总上报。

冷云道:“那为何不等查明?”

祝缨道:“黄十二在此地为害多年,只怕一时半会儿审不完。到时候别人先上表了,咱们容易说不清。裘令又是朝廷命官,扣下了他,得向朝廷通报的。只有朝廷允了,咱们才能办接下来的事。谁先向朝廷奏报,谁就能先向朝廷提些条件。”所以她现在对裘县令还得是客客气气的。

“什么条件?”

“赋税啦、新的县令的人选啦之类的,只要是您能想到的。”

“你有新人选?”冷云问道。

祝缨摇摇头:“我知道的地方官有限,人家也不爱来这流放之地。但是您可以跟朝廷讲,要个什么样的人,不是么?”

冷云大受启发。

祝缨又说:“赋税那里,新丈量的土地,下官还是建议大人同朝廷讲,此地百姓深受荼毒,请朝廷宣示爱民之意,可免今年钱粮,又或者减半。总要让他们沐浴皇恩才能显出仁德来。”

冷云道:“来年再征赋税的时候,也能显出比今年多来,是不是?”

祝缨笑道:“那都是后话了,要说多,只要官员用心经营,多出来的这一份是每年都有的。这才是长久基业呢。”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冷云又问了秋收的事情。祝缨这才说:“大人还是需要早些回去,思城县的案子还没定下来,也不宜在全州宣扬,这两个月不好拿这件事情震慑他们,就需要大人回去坐镇。”

冷云道:“也好。”又问祝缨打算怎么审手上这个案子。

祝缨道:“先将黄十二游个街吧……然后……”

比起让人敲锣打鼓的喊“黄十二郎被抓啦”,不如将此人一路招摇带到思城县衙展示给大家看。如此这般,接下来办案就会更容易了。

这个案子,可能还得一个月才能有个大致的眉目。

冷云掐指一算,那就真要到秋收了,遗憾地道:“我是不能在这里等到那时候啦!”

祝缨道:“下官审完了,会同时行文刺史府、上奏朝廷,您肯定能早早知道。”

两人一路上套好了词,是祝缨请示冷云以刺史的身份来协调全府的宿麦种植,冷云先到了福禄县,遇到了李家的案子,于是下令祝缨去办,祝缨在办案的过程中发现的黄家的“私设公堂”的问题。又在办案过程中被黄家庄客“聚众围攻”,事态扩大,不得不请裘县令暂时避嫌。由冷云下令,祝缨查清一系列的案件。又因为思城县上下官吏涉案,所以不让他们参与,调其他地方(主要是福禄县)的官吏来办案。

之所以没等查明一切就上奏,是因为需要朝廷的授权,毕竟裘县令也是县令,而南府离京城两千多里,无论是本地官员的“自辩”还是本地的人证、物证都不容易传递,如果案情有个反复,再来回传递文书等十分耽误时间,没个一年半载定不下来,那就误事了。因为思城县的官吏们现在还是个戴罪之身,关着,没人干活。放出来干活,他们显然是干不好的。得请赶紧定案,重新派员,别耽误了农时。

如果朝廷不放心,就请再派个人过来,好看一看这个“仿官样”证明没办错人。他们也好将黄十二郎的案子都合并处理。早点结案也好早点干正事去。

冷云道:“大理寺恐怕没人愿意来这个地方哦!”又穷又偏的。

祝缨道:“不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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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套好了词,冷云还想再问祝缨一些州里的事务,譬如他当了刺史之后,竟然还遇到了京城权贵派过来采买的跟他讹钱。

进了思城县之后话题就总是会被打断。因为李大一家见着人就会喊:“都来看!都来看!黄十二这个畜生被问罪啦!”

黄十二郎在思城县里大名鼎鼎,引得人来围观,热闹是热闹了,效果也是惊人,有些之前还不敢告状的人,现在就拦马告状,冷云路上开始无法与祝缨好好说话。遥远的刺史府里还有一个薛先生,也不断有些文书发来给冷云,大印别在冷云的腰里,他也得处理。

三天之后才走到了黄家的宅子,祝缨预备让队伍在这里休整,顺便处理一下这里的事务,然后再去县衙。

项乐来问:“大人,犯人如何安排?”

祝缨道:“他不自己有牢房么?”将黄十二郎往他自己的“仿官样”里一关,裘县令还能在一个小院子里有酒有肉有饭吃。

林翁一家也得一处客院住着,三个孩子年纪还小,紧张了好些日子回到了家里安心地笑开了,跟林氏说:“娘,我们先去玩了。”就要跑出去,看守的衙役却不许他们乱走,孩子不懂这些,气得大叫:“这是我家!”

衙役才不理他们呢,孩子闯不出去,往衙役身上打了两下,衙役的腿一抖便将他们阻了回去。

孩子碰了壁,转头向母亲、外祖父哭诉,林翁道:“你看好他们,叫他们别闹!”

林氏将三个孩子揽回了身边,问林翁:“阿爹,他们难道要谋占我们的家财么?”

林翁道:“胡说什么?!黄十二犯的过错,杀头都嫌轻!能离婚已是万幸,快不要多说。”

林氏别过脸去,林翁只好又说女儿两句:“你知道私设公堂是个什么罪名?!不离婚,连你也逃不掉。你好生想想,你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咱们拿上了就走。”说完准备出去找祝缨再讨个情,尽快把嫁妆拉走。他给祝缨的那张嫁妆单子上虚开了一些东西,又要跟女儿对好口供。早办妥早安心。

林氏道:“随爹怎么说。”孩子又在叫娘,林氏将他们揽到了身边哄着,不多会儿,都安静了。

林翁出门被稍一拦,衙役去报给了祝缨。祝缨道:“叫他过来吧。”

祝缨征用了账房来做自己办公的场所,冷云则在正堂那里喝茶休息。随行乡绅家人都往账房这里来见祝缨,他们都了些衣服之类,询问如何交给自家人,也有为别人家捎带的,也想早点完成。到了一看,竟有顾同等几人在这里,顾同二叔就先不着急了,没看到自家子侄的人只能四下张望找寻,又哪里找得到?

他们只好仔细打量黄家宅子,心道:比我家可还大不少呢,这姓黄的果然豪富。

顾同目不斜视指着一只箱子道:“状子都收在这里了,共计三千两百二十七件,学生都带着他们理过了。这里面有直指是黄某亲为的只有三百余件。这些是问明了,是他的管事奉他的命干的,有一千余件。这些是他家远亲听他的指使干的。二百余件。剩下这些也是他家仆干的,或仗势欺人,或狐假虎威。此外还有这些是学生看着觉得有疑问的,恐有讹诈之嫌,一共是三百零一件。都编了号。”

祝缨看了一下,顾同按照案件类型给分的,比如人命、重伤、强抢民女、高利盘剥等等类型。又有一些是黄家的仆人犯下的,也都另列出来。又有是顾同觉得过于夸张了的,比黑牢还要夸张一些的,有点假。

他给祝缨介绍:“这个,说黄十二郎占了他家一百亩田,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有一百亩田的人。像是混水摸鱼的。”

祝缨道:“很好。”

顾同露出了两行白牙。

然后是其他学生,汇报他们往乡村里核查田亩数的情况。明面上,是要核查隐田,暗地里祝缨让他们将各乡的田亩数也要做个粗略的统计。时间虽然略显仓促,好在祝缨毫不怜惜地压榨着学生们的劳动力,倒也完成了。

汇报得差不多了,林翁也到了,祝缨道:“来了?跟我走吧。”

“仿官样”就在账房后面,她将一行人领着走过夹道小巷,推开了门,指着里面问他们:“眼熟么?”

林翁看自己的前女婿,有点同情,也有点恼怒。旁边顾同二叔已然惊呼:“吓!”他本想借机跟侄子说句话的,现在连说话都忘了。

林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眼前直冒金星——原来这就是私设公堂!黄十二他是真的敢呐!

顾同等人大怒,他们之前忙得昏天黑地,这里又被查封了,并不能过来。现在一看,都是又惊又怒。林八郎呆立在当地,怪不得有清查田产这种仿佛是要抄家一样的举动。原来真是这么样的一个罪过!抄家就抄家吧,至少,这宅子是保不住了。

祝缨道:“我想诸位的家里,应该不至于有这样的地方吧?”

林翁等腿都软了,他们软了一地,兴奋地等着祝缨验收成果好表扬的学生们也有点慌。祝缨道:“别傻看着了,扶起你们的父兄,咱们到外面说话。”

林八郎恶狠狠地横了站笼里的黄十二郎一眼,他开始特别地担心自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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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外面,乡绅们心中的惶恐就淡了许多,之前他们是觉得黄十二郎对县令不恭敬而受罚,于是兔死狐悲。现在看黄十二郎作死成这样,惶恐之心是没有了的,要说震撼之后没有一点小小的羡慕那也是假的,旋即被黄十二郎的下场震慑住了。

祝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也不需要再多解释什么话,就能让乡绅不在扰动,回去准备秋收、准备种麦了。

她说:“现在你们也该知道自家子侄干的是什么事了,不是要捎带物品的吗?哦,还有没见着的?顾同,你去安排一下。”

“是。”顾同干劲十足,做了个“请”的手势,连同自家二叔一起,将诸人都请了出去。只留林翁父子还在祝缨面前。

林八郎的担心在听到他父亲说:“谢大人活命之恩。”之后也卸下了一些。

祝缨道:“带着令嫒拿单子点东西吧。库房都封着,点一样拿一样,你留下嫁妆单子,画签,拿东西回家吧。”林氏心里未必能接受,不过那也是林家自己的事了。

林翁道:“是。”和林八郎两个都叩头,祝缨将他们两人拉起来,让他们私下叙话。

直到此时,花姐才得以和她见上一面。

花姐在这儿住了好一阵儿了,因为是“祝县令的姐姐”,她的待遇颇佳,黄家的宅子比祝缨的县衙也不差,花姐便是不额外要求什么,衣食住行也是很舒服的。

两人打了照面,祝缨道:“瘦了。”

花姐道:“你黑了一点儿,是不是一直在外面跑了?”

“差不多了,就能歇了,我捂两天就捂回来了。”

逗得花姐一笑,花姐道:“江娘子她们也都安顿下来了,这宅里有些女人家的事儿我也问出来了。”

“慢慢说。”

花姐道:“一个贪心的人怎么会只贪一个女人呢?这宅子里还有两三个呢。”

这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这些女人都没有儿子。听说有一个是因为算命的相面说是“宜男”,另一个是因为长得好看,被黄十二郎拿钱问她们家里人买来的。花姐还看了一些女仆:“要说这家人聪明也是真聪明,凡贴身的仆人过得都还不错。凡粗使的,可就受了罪了,身上伤是不断的。”

祝缨道:“行,都记下了,一块儿算总账。对了,爹娘都惦记你,娘还说我不该把你放这儿来呢。”

花姐道:“干娘还是担心我。我不比你一头扎进来安全么?”

两人正说着话,董先生和祁泰那里起了点小争执,祝缨又和花姐一起过去看。却是账上有了些误会,董先生觉得某项与账上、库里的数目有差,又问了林翁等人搬取了多少,还是有差。

祁泰急得要跳:“这肯定是没问题的。”

祝缨道:“你就是不会说个话。我看看。”翻了一看就笑了,对小吴道:“呐,你带几个人,去把管事家给我封了。”

董大人恍然:“哦!经手的!”

祁泰道:“我就说……”

董大人心里舒服了一点,祝缨也是有缺点的,比如身边这个人,他白长了一张嘴,干好的事都说不清楚。祁泰还委屈呢,他都准备好祝大人讲的,这个半瓶水的破老头半路杀出来,他一紧张,忘词了!等会儿还得跟大人解释一下。

祝缨命将黄十二郎好生看管,给吃好喝给看病,务必要他活着。然后在庄园周围游街示众。李大一家子十分称意,卖力要为他们宣扬:“有冤情只管诉,报仇的时候到了!”

黄家宅子又收到一些关于案子的询问。

祝缨征得冷云的同意,先判了一些案子。

她断案极快,先在黄宅前的大街上搭了个台子,设个桌案,自己坐在上面,把黄十二郎推出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签子:“二十大板。”又让左右记下,黄十二郎扯谎三次,这是第二次板子。

黄十二郎在福禄县也被打过,于福禄县百姓不过是“啊!富人也能挨打哎!”到了黄家庄园面前,黄十二郎再挨一回板子,极效果与在福禄县是天差地远。看的人“哄”的一声炸开了!他们饭也不吃了,就守在台子前面,等着看黄十二郎的下场。

祝缨看诉状,再提人。有时候被告是黄十二郎,有的时候被告是他的族人、管事等等。顾同之前的分类很有用,找出来的一些混水摸水想趁黄家田地的人,也被祝缨狠狠责罚。

她先拣出有诬告嫌疑的状子里涉及土地的部分,财物有可能隐瞒不清,尤其是金银,融了就没标记了,不好追查,断定很难。要想很快的立威,土地是最容易甄别的。拣出几份土地的单子,再与账簿上对照。有黄十二郎明确记载是从另外一家那里抢的,便与这一个想趁乱发家的相矛盾。

祝缨也毫不客气的判他谋夺财产,顺手将这份田归还原主。然后问:“有要撤诉的吗?有趁乱谋夺现在撤了,我不追究,让我再查出来,绝不放过他!”

当场呼啦啦就有几十号人过来要讨回诉状。一下子减轻了一点的负担,祝缨也颇为满意。

黄十二郎只有一个人,却作恶无算,一案打一顿,不等后面的人告他就打死了。只好先给他记下,分类并案,一并处罚。

她一个人断案也不能很多,一天不过十数件,比起那么多的案卷,实在是九牛一毛。但这在乡民眼里简单就是神人了,县衙断案,不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能开始,扯皮的时候经年累月。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口碑便立了起来。

祝缨还能抽空又将黄宅的粮钱盘一下,再拨一批用作这些日子驻守的费用之类——也都记账。

在黄宅住了三天,董先生见祝缨办事滴水不漏,在偏僻地方的条件下能办成这样已然不易,便与祝缨商议,该让冷云回刺史府了。董先生道:“正可挟此案之威,回刺史府去行事。”

祝缨也是这个意思,却对董先生说:“大人想去县城看看,咱们且去县衙走一遭,从那里回州城正好顺路。”

冷云说:“就这样办!对了,先奏给陛下,等京中有了批复,咱们再议。”

他们按照套好的词,连夜写好了奏本,将这两天盘到的案件数目、隐田隐户数目等报了个约数添上去,具体案情只能等审完再报上去。祝缨命人把“仿官样”的尺寸给丈量了一下,也附在后面,连同黑牢一起画了张图纸,都厚厚地堆成一撂,发驿站快马疾驰去京城。

然后衙役们敲锣晓谕——去县城。

祝缨与冷云一行人再到县城,一路上,他们在前面走,许多百姓田也先不管了,都跟在后面往县城里去。

黄十二郎在这里也有一处大宅,其豪华壮丽,堪称是县城头一份儿,除了不敢比县衙的门面阔,其占地面积比县衙还要大那么一点点——如今也是被封了。

只因祝缨和冷云当时是直扑的黄家老宅,封这里封得晚了一些,好些仆人已卷了不少细软跑了。

到了县衙,祝缨先把黄十二郎单独看押,再与冷云出安民告示,告知案子从明天开始审理。

黄十二郎将养几日,又被她拉了出来,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签子,跟黄十二郎勾了福禄县的账。

此后就是审案了,祝缨还是如在黄家老宅一样,捡个浑水摸鱼的杀鸡儆猴,又有一些撤诉,接着再按次序审理案件,再遇到想趁乱讹诈,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冷云看完了三根签子的结果,虽不满足还算满意。祝缨断案过于快了,看得他心痒,也跟着断了几起。顾同等人正在最有精力的时候,一腔的热血,给许多案子都写了条子夹着,简洁明了,甚至附了证据在何处。

冷云断了半天的案,终于被董先生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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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云走,祝缨也不能让他空手回去。之前给他的随从的东西都打包好了,一些山货、土仪之类。祝缨当时打的好算盘,好歹让他们尝尝味儿,然后通过同乡会馆往外贩售。什么阿苏家的茶、自己县里的干菜等等,不是特别珍贵罕见的东西,但是走个量卖给稍稍能吃得起的文吏等生活水准的人也是不错的。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她是不能错过的。

又有了黄家财产的处分之权,她没动大头,只从中拨出一些钱来压一压礼包。又拨一些给丁、常、梅,又给他们的士卒每日加餐。上司还是不走,祝缨也请他安坐,给他的衙役们也按日供饭。

她办事,少了中间的克扣盘剥,同样的钱向来比别处吃得好,也是人人满意,还能借些南府的衙役们维持断案的秩序。

她将福禄县四个司法佐带来了俩,又让项安、小江来负责收集、安抚一些告状的妇人。女人受黄家欺负,不少是夹着些不能高声宣扬的事的,还是女人来接待合适,等要审的时候一次审完,不叫她们被抻着多受难堪。

花姐本来是非常合适的,但是她没有职事,为防别人说嘴,就不让她明着出面。对此,祝缨觉得十分的遗憾。花姐倒不觉得有什么,在一边又摆了个摊子,为女人看个病。

过了数日,又有了新的情况——出现了不是告黄十二郎,而是告其他的人。乃是一个小商人,经营一间祖传的铺子,不合被一个“大官人”看上了,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有个兄弟在县衙里,于是构陷他收买赃物等罪,叫他吃了官司,最终将他的铺子夺了去。

祝缨道:“刺史大人只与我处份黄十二之权,思城县的裘县令虽然现在不能断案,以后会有官员来管的。你的状子我且收下,到时候我会转交的。”

商人满心的喜悦化成失望,无可奈何地耷拉着肩膀拖着脚离开了。

祝缨叹了口气,对顾同招了招手:“你再去,将他们这些与黄十二无关的别的案子也搜集一下。”

顾同瘦了一圈儿,眼睛也抠进去一点,人却非常的有精神,答应一声,就去扯了个幌子开始干活。

祝缨在这里卷起袖子干了一个来月,有关黄十二的,都给了苦主号牌,但是分类且有不同的处理方法。比如有儿女被抢的案子,是现在就发还,当场就办了。有家人被打死的,现在还不能杀黄十二,也给他们号牌,让他们等消息。反正人她已经打了,百姓心中也算有信誉,都等住。涉及财产的,立账,给号牌。

她自己不休息,带着县学生也不休息,衙役们也不敢休息,都卯足了劲儿干。期间,福禄县的公文也不时地由驿马传递过来,祝缨白天处置黄案,晚上顺手办福禄县的公文,又抽空写信给赵泽,问他阿苏家情况如何。

又连轴转了一个来月才算将黄十二郎的事情理顺了。“大罪三千”是夸张了,但是人命、指使逼死人命、指使殴伤致人残疾、强抢民女等事总不下几十桩,又有放高利贷利滚利夺人田地、祖传珍品的许多件。而他的管事、心腹仆人干的恶事比他还多,狗比主人凶。

连同“私设公堂”、隐瞒户口土地、“收买官府”,照祝缨的估计,他能活到今年秋天,那是律法保了他的命。如果一切依法而断,要补偿受害者、归还被他不正当获得的财产,粗略估计,他的财产只得剩三分之一。

不过祝缨打算追讨他历年隐瞒户口、土地欠下的租赋,这一追就追得没边儿了,落祝缨手里,能他追到倾家荡产。户口的劳力给他服役,他不得折算回来给国家吗?隐瞒的土地多少年的税不得缴吗?

祝缨觉得这样挺合理的。她打算给林氏的三个孩子每人预留二十亩地,够活,还够当嫁妆、老婆本,足够了。孩子没满七岁,按律都得照顾的。

黄家管事、仆人的,她也都给判了,就等朝廷一声令下,她就开始执行。

再有思城县的裘县令等人的所为,她也一一列明。裘县令买卖官司的事没怎么干,不过一个“失察”跑不了。其余也有贪赃枉法的官吏,也有买卖官司的文书……她都给注写了相应的律条。但是都不自己来判,尤其是裘县令,得发给冷云上报朝廷。

抻了个懒腰,祝缨又提起笔来,接着写:顾同,拟从九品,吴小宝,拟从九品……

干了活的人,怎么不得举荐一两个?顾同或许还想走个科考的路子,但是上官保荐也是正途之一。小吴本来就在候选等排名的,再推一把也无妨。其他的县学生,多少添个名字上去,也算一笔资历,何况是真的干了事的。

这些都写完,祝缨却迎来了京城来使——御使姜植、宦官蓝德。

姜植在御史台的日子比祝缨在大理寺的日子都长,宦官蓝德却是个小年轻,二十来岁,也是个面白无须的周正人。两人一路快马加鞭,计算时日,他们几乎与祝缨当年奔赴京城时的速度要差不多了。

两人到祝缨面前时已累得面无人色,走路都需要有人架着了。

祝缨道:“怎么这般……”

姜植对她使了个眼色,说:“奉诏。”

姜植展示了身份,蓝德也拿出了自己的腰牌,二人又拿了皇帝的手诏。祝缨赶紧跪下了。

姜植道:“带我们去看、看那个‘仿官样’!”

祝缨道:“不在县城,他的胆子还没大到这般地步,还请使者暂歇片刻,下官安排马匹。”

两人都舒了一口气,彼此苦笑一声。

蓝德与这二人都不熟,说一声:“打扰了。”就去休息,祝缨送姜植去安歇。姜植强撑着说:“陛下震怒!”

祝缨点点头,诏书她看过了,能想象得到。

姜植睡到天黑,浑身酸痛地爬了起来,饭菜已在灶下热好了,当时端了上来。祝缨过来陪他吃宵夜,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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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祝缨和冷云的奏本差一点就晚了。黄十二郎有十一个姐姐,最大的那一个孙子都能娶媳妇了。十一家姐夫,势力自然不小的。思城县的富户都不够她们嫁的了,也有嫁到更远一点的富户家里的。有自己已儿孙满堂,不靠娘家也能过下去的,觉得娘家待她们不过尔尔,就先看看动静。也有自己想管,夫家怕事的,只得在家里念叨。也有能说得上话的,撺掇家人相帮黄十二。

她们是不相信,自己娘家那么大的一个势力,会被人给掐死了,还想搏一搏

其中两个嫁到邻府的一合计,裘县令人都找不到了,南府那里也是找不到人,又派人去了刺史府,发现刺史不在,仿佛是去福禄县的。事情有点不妙。娘家就是她们的底气,她们也得帮着娘家。两人一不作二不休,各自指使儿子上书,为舅舅鸣冤。她们的儿子也是富家子,有几个钱读书,也有县学之名额。

以学生之名上书,倒说得过去。

派了人,日夜兼程往京城去告状。

没头苍蝇似的在京城转了半天,他们的官话讲得稀烂,一般人也听不明白,只得一路向北,直挺挺到了皇城外面,当地一跪,求过路的官员给带信。

这事有点稀奇,被路过上朝的裴清给遇到了。裴清见是京城地面发生的事,以为又是巫京兆不爱生事给闹的,顺手给拣到了。打开一看发现不对味儿,他也不敢扣着,拿着状子就去政事堂了。

政事堂里王、施二人都认为不太可能,祝缨怎么可能干这个事?二人活了几十年,不是没见过前半辈子清廉如水,后半辈子其贪如墨的。但是两人有一个念头:这小子何等聪明,真要谋财害命,怎么能叫你们俩跑到京城?不不不,他要真动手,你家钱都进了他的袋里,你还当他是好人呢。

两人将这状纸扣了一天,预备研究一下,次日派人去福禄县询问。

次日,祝缨与冷云的奏本就到了。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王云鹤将奏本转交给皇帝时,先将诉状放在上面,再将二人奏本放在下面。皇帝先看了诉状,脸上一沉,再往下一翻,气得更狠。

问王、施二人:“你们怎么看?!”

施鲲道:“祝缨正在忙宿麦的事儿,他恐怕不会另生事端。”

王云鹤道:“陛下看那个夹片,私设公堂图样都有,很难做假。”他地方官做了不短的时间,对“士绅”们的脾性也颇为清楚了。面上光鲜,底下也是良莠不齐的。祝缨将前因后果说得明白,另一份诉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王云鹤还是建言:“他既不惧朝廷派员,便是有理有据的,陛下不妨派员过去一探究竟。他与冷云二人在大理寺时日不短,大理寺现在的人,恐怕……”

皇帝冷冷地道:“恐怕什么?蓝德!你去!”

王云鹤吃了一惊,宦官?忙道:“陛下,蓝德是内官,未谙律法,断不能独行。”

皇帝道:“再找个御史。”

姜植就请命跟过来了。

皇帝给他们就一个任务:“查私设公堂是否为实,如是实,即行诛杀!”别的什么都没说就限期让他们去福禄县。

原本到福禄县的期限,如果是赴任,能给两到三个月的路程,皇帝就给他们一个月,到了马上查,查完不用他们自己赶回来,驿路加急文书递过来也可以。皇帝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给一个结果。

姜植说完,一阵唏嘘:“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我信是个可靠的人,这事儿,究竟……”

祝缨道:“只有更恶劣的。”

姜植放心了,道:“还是你这儿好。”

祝缨知道他有心事,道:“既然陛下不要你们即时回去,你就多住两天,吃点橘子,如何?”

姜植道:“好。哎,正事可不能耽误!”

“好。”

祝缨第二天就安排他们俩连同几个随从一起去黄家庄园。“仿官样”好好的放在那里,祝缨连尺子都带了两副,一人一副让他们自己量。看完前堂看黑牢,看完黑牢逛大宅。宅子里的东西都清点入库准备赔偿给苦主了,但是这么大的宅子还是让姜、蓝二人惊讶了。虽土,但它地方大啊!在京城住不起这么大宅邸的二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看完了,再领他们出去走一走。

专挑李大等苦主家看,看完再将无数份卷宗推给他们看。

蓝、姜二人对望一眼,也不想再多生事,都说:“看明白了。请诛黄贼!”

祝缨问道:“不经勘覆恐怕不好吧?”

蓝德笑道:“祝大人不愧是大理寺出来的,就是讲究。不过我只听陛下的。大人听不听呢?”

祝缨道:“冷刺史与我一同上书,他……”

“即行诛杀。”蓝德又强调了一遍。

祝缨叹气道:“好吧,我安排一下,二位这个可是看清了?”

蓝德道:“陛下有话,即行诛杀。”

祝缨道:“好!我这就让他们提人!陛下的心情,臣虽无知也能体会一二,这就安排。”

她先命人去调了健壮的衙役与一百士卒前来,再征了三百徭役,又命去县衙大牢里提黄十二郎的人一路宣扬:要杀头了!领到号牌的,都去看杀头吧。

招呼了遍地的百姓到黄家大宅那里围观,不幸又踩坏了一些庄稼。亏得预先调了人手来,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姜、蓝二人都暂时在黄宅住了一天,姜植还好,蓝德急得上蹿下跳不停催促。当天傍晚,又有快马赶到,补了一道旨意:“细细地审!除恶务尽!”紧接着又是一匹快马,是政事堂的公文,讲的是“用心办案,暂代思城县。”祝缨将两份文书展示给使者,蓝德道:“陛下可没说不杀!”他也展示了补给他的诏书——观摩此案。祝缨道:“知道。”

第二天一早,祝缨命在宅子外面搭起了台子,设座。

姜植道:“怎么设在这了这里?”一般设座,尤其是正式的,都是座北朝南,或者是因地势,取一面向平坦之地。祝缨把台子设在了黄家围墙外,也不知要干嘛。

祝缨道:“请。”给二人也设了座,然后拿了一份拟就的文书,判黄十二郎斩刑。

因为有手诏,朱红的字,诛杀。

蓝德道:“快着些吧,办完了也好缴旨。”

祝缨道:“就好。”

她也不问黄十二郎是否知罪,从头到尾三个多月了,查出来的东西那么的多,已不是知不知罪的问题了。

她说:“拆了。”

蓝德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祝缨指着“仿官样”外面的围墙说:“拆了。”

黄十二郎一直阴沉沉的,从之前的怒吼咆哮,变成沉默,此时终于有了反应:“你!!!欺人太甚!”

别人可不听他的,遵着祝缨的指示,开始拆他的老宅,一点一点的,拆得很仔细,保证不是什么“断壁残垣”,而是点滴不剩,围墙拆去,“仿官样”露了出来。祝缨再命人宣讲什么是私设公堂,这样是要砍头的,以后见着这样的要上告。

拆完了“仿官样”再拆黑牢,地牢、水牢都被掀开了露在了众人的面前。然后是账房、收租子的院子、左一路拆完,再拆中路,渐渐将黄十二郎的大宅一点一点剥开给所有人看,看完即拆。

祝缨动用了三百人,拆这一所大宅,直到加狗窝都拆完了,黄十二郎绝望地瘫成一团。

祝缨抬头看一看天,道:“还能赶上时辰。”

下令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黄十二郎一颗人头落地。祝缨命人将人头拿石灰腌了,装匣,交给蓝德。

蓝德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缩回了手,道:“送、送京。”

祝缨又看姜植,姜植点点头。围观的百姓一拥而上,将黄十二郎的尸体踩了个稀烂。

祝缨道:“二位,咱们先回县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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