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用。”池仲景低下头,用小镊子轻轻拨开左侧肾脏被切除的位置,观察了三秒钟左右,然后转头朝李太说道,“死者的左肾剩余部分和右肾都要做一个病理切片,我怀疑她生前有单侧肾萎缩。”
“肾萎缩?”叶三皱了皱眉头,看向床上女尸年轻的脸,“她才十九岁,怎么可能肾萎缩呢?”
池仲景直起身子,放下手里的工具,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里:“肾萎缩这种现象在年龄大的人群中比较常见,但也不排除是先天性肾结核,肾动脉狭窄,或者天生发育不全等等原因。”
他背过身,叶三帮他解开隔离服的带子。
“李太你继续,一会儿苟句进来看着你。”他转头看了叶三一眼,“你跟我一起出去,我们还有些事要问家属。”
叶三点点头,两个人走出了解剖室。
“老板,狗师兄今天来了吗?”叶三记得今天苟句好像是没课在家休息呢吧。
“没来。”池仲景摘下口罩仍旧垃圾桶。
“那......”
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二十分钟后,他就会来了。”
叶三:“......”果然!
打电话这种事周围有人的时候池仲景绝对不会亲自开口,所以叶三就自觉地溜进更衣室给苟句打了个电话,那边听她说完之后虽然沉默了几秒钟,但最后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毕竟他也知道李太的情况,来实验室
挂了电话,叶三替狗师兄叹了口气。
哎,不得不说,她现在严重怀疑老板收学生可能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听话,否则成天随叫随到当牛做马的,就是亲生父母也没伺候的这么周到吧。
再次感叹自己幸亏命好之后,她飞快的冲了个澡换回衣服出了更衣室。
池仲景已经等在了外面。
叶三拽拽自己吹的半干的短发,朝他走过去。
池仲景扭头,看见叶三,眉头皱了一下。
叶三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脑袋。
他转身,从衣架上取下叶三的白大褂,从后面把她包起来,拿着她的手臂塞进袖管,最后一颗一颗帮她系好扣子。
“一会儿去和家属谈话,穿着这身衣服可能会方便一点。”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滑过,指背有意无意的蹭了一下,叶三这才回神看向他,发现果然如他所说,他自己也穿着白大褂。
宽肩窄腰,身材修长结实,一身白大褂站在那里,真有白衣王子的感觉。而此时,这个王子正微微弯腰,帮她仔细的扣上每一个纽扣,叶三看着他的头顶,觉得心里的幸福感真是要爆棚了。
“好了。”他帮她整了整褶皱,一抬眼,看见她满脸憧憬的看着自己,顿了一下,然后又觉得有点好笑,便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凉凉的,但是底下点儿温度。
“盘子!”叶三嘴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池仲景眼神里有些不解。
叶三伸手挠挠后脑,表情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想起来了,是件一直想问你的事儿,本来早就想说来着......”她摆摆手,“算了,等会儿再说吧。”
“什么事?”池仲景漆黑的眼珠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她,“现在说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在旁边的架子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叶三瘪了瘪嘴:“就是原来在你井口的那个铜盘子啊!”她指指架子上的一个盘子,“刚才看到这个我才突然想起来,你当时在上面不是留了一整面的字吗,‘一切安好,归期已定’八个字。”她疑惑的问道,“写一遍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写满满一整面?”
她扑棱扑棱眨着眼,歪着脑袋看着池仲景。
听到这个问题,池仲景的表情莫名其妙的僵了一下。
半晌,他还是诚实的开口:“当时,怕写少了你注意不到,所以想多写点让你放心。”他承认,他那个时候实在是被她的眼泪逼昏了头,理智都没了,所以才一冲动,留了整整一盘子的字。
叶三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不写点儿别的啊?”
“......”池仲景微微别过脸,错开眼神,缓缓的说道,“身上的死气就那么一点儿,写完了那些字,就不够了。”
“......噗!”
能看到平时拽上天的池大老板别扭的表情,还真是......惊悚啊!
叶三在心里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嗯,也挺可爱的。
她抬起手,像平时他做的那样,踮起脚摸了摸啊他软软的头发:“嗯,真乖。”
池仲景:“......”......算了。
“你负责记录。”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夹子递给她。
切,刷什么酷!
叶三点点头,接过夹子抱在怀里跟在他身边一起走出了解剖室。
“池教授。”负责接待的警员看见他出来,就忙迎上去,“已经验完了吗?”
而原本坐在接待室里的死者家属看见池仲景从解剖室里出来,也纷纷站了起来,从接待室出来,堵在门口,抻着脖子听两个人的对话。
池仲景看了接待室里面的科长一眼,然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沉声道:“我们里面谈。”
家属这次很听话,都乖乖进了接待室。
池仲景这次也坐在了她们对面,叶三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夹子和笔,老老实实扮演她的记录人员。
“您的女儿刘卉生前有没有什么疾病?”池仲景是个简单粗暴的人,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坐在他正对面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听到这个问题,和身边比他看上去略年轻几岁的中年妇女对视一眼,低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女儿的身体一向比较健康,没什么大病。”
池仲景面色不变:“在尸检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您的女儿有单侧肾衰竭的症状,怀疑她缺少的左侧肾脏已经萎缩。”
他抬头在男人脸上扫了一眼:“据我目测,您的肾脏应该也不怎么健康,抽烟,还喝酒是吧。”他这话太直白,要是换个人说,肯定就打起来了,但是偏偏他长得一脸专家相,之前又被秦科长夸成了全国第一法医,说出来的话对面中年男人听了虽然脸色一僵,但看着池仲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最后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女儿平时有没有高血压的症状?”池仲景叶三刚递过来的报告,上面是病理科刚送来的切片图的扫描样本,“您的女儿确实是单侧肾萎缩,并且从病理切片的情况来看,萎缩的情况比较严重。”
“平时有没有恶心,呕吐的情况?”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对面男人和身边中年妇女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恶心呕吐都有,但那是因为......”
男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倒是身边的中年妇女叹了口气:“死都死了,还遮遮掩掩的有什么用呢?”她说道,“之前小卉是有过恶心呕吐的症状,但是那是因为她怀孕了。”
“哦?”池仲景挑挑眉毛。
站在一旁的叶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妈妈呀,这次可遇到一家子极品了。
她这次端平手中的资料,认真的,严肃的,审视了一下这一家子人。
中年男人,死者的父亲,西装革履,看上去是刚从工作的地方赶过来的,皮鞋上蒙了一层灰,裤脚还蹭了泥,看来没有车,家庭条件一般。
中年妇女,看上去应该是死者的母亲,墨绿色的连衣裙,却搭配着运动鞋,应该也是从家里匆匆赶过来。
年轻男人,当然,也不年轻了,三十岁左右,深蓝色工装,面目有些不怎么和善。
年轻男人2,看上去十五六岁左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缩在最角落一句话不说,虽然叶三不懂读表情,但也可以看出他脸上的情绪绝不是悲痛,而是.....算了她也不好描述出来,反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明明看上去挺有文化的啊......”她小声嘀咕道。
在叶三打量这家人的时候,池仲景的眼神也在四个人身上转了一圈。
他挑了挑眉毛,严肃的开口:“根据我的解剖结果,您的女儿在生前根本没有怀孕的可能。”
叶三注意到,在池仲景说出这句话之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反应低着头的少年嘴角突然诡异的翘了一下。
剩下的三人中,中年男女和另一个年轻男人听到池仲景说的话甚至差点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呢?”中年男人有点语无伦次,脸上的肉随着脑袋的摆动一抖一抖的,“这绝对不可能!”
“没错。”池仲景赞同的点头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出‘怀孕’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的想法和您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丝毫曾经生产或流产的痕迹在,甚至连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简直就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