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羽也随着陆嘉树的视线望去，叫他的是一名打扮颇为时髦的中年女性，脸上也有点讶异的神色。
陆嘉树愣了半晌后才终于对她挤出个笑容，“妈，好久不见。”
何书羽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下意识地对顾之遥倾倾身子。
“你……来看你姐姐？”
顾之遥有些苦涩地扯扯嘴角，似乎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
因为赵妍月的死，她崩溃了很长时间，那段时间根本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年幼的陆嘉树除了失去姐姐，还同时失去了妈妈。
再后来，她跟陆大龙离了婚，也从未回来看过陆嘉树一次。
在她心里，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赵妍月，而她选择了逃避。
从那个家离开时，陆嘉树才上小学，现在他已经开始工作了，还成为了大明星。
顾之遥从电视上看见陆嘉树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恍惚。
那是她完全不知道的陆嘉树。
在她不知道的世界里，他还是好好地长大了，还做着这样闪闪发光的事。她感到很欣慰，更多的却是愧疚。
时隔十几年，她再次见到他，跟电视上没什么区别，却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样子了。
“嗯。我带书羽来见见她。”
他牵着何书羽的手紧了紧，向她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何书羽。”
何书羽乖乖地跟顾之遥问好：“阿姨您好。”
顾之遥礼貌地笑了笑，眼里都是温柔和赞许，“你好，我是嘉树的妈妈。”
陆嘉树沉吟片刻，还是犹豫着问出那句话，“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顾之遥先是一怔，然后就是一阵鼻酸。
过得好吗？
她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应该还算好吧？
她轻轻点头，对他露出个笑容，“我很好。你呢？”
陆嘉树露出两排标准的白牙，“我也很好。”
他故作轻松地跟她做着简短的汇报，“妈，我组了个乐队。出道一年多，马上又要开巡演了，挺充实的。”
顾之遥的眼里盛满某种情绪，对他弯弯唇角，“我知道。希德很红呢。”
陆嘉树得意地朝她扬扬下巴，很嘚瑟地问道：“怎么样？你儿子还挺厉害的吧？”
顾之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觉得他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妈，爸他……挺担心你的。如果他知道你过得好，一定会开心的。”
陆大龙对顾之遥的念念不忘陆嘉树完全看在眼里，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可以让他安心吧……
“嘉树，是我对不起你爸爸。那时的我太自私了，根本没体谅过他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是多么不容易，还总是无理取闹，怪他不关心我。我……”
顾之遥对陆大龙是心里有愧的，平心而论，陆大龙对她算得上是百依百顺，连对赵妍月也是一视同仁。
赵妍月死后他除了要照顾她，还要管孩子，管父母，管厂里的事。能做成他那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但她当时就像是病了，觉得他不爱自己，执意要跟他离婚。
陆大龙甚至没有挽留她，觉得她再待在这里精神会更崩溃，很干脆地跟她一起办好了手续，送她离开。
这些年陆大龙一直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她的消息，得知她再婚有了新家庭，又生了一个孩子，表面上看好像很幸福，但他却不敢亲自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
每一次陆嘉树想来看一看她的请求都被他驳回了，他不想再去刺激她，不想让她再因为他和陆嘉树而想起死去的赵妍月，再受一次伤害。
这样的深情和爱护，顾之遥是在后来才明白的。
所以她接受了这样的现状，如陆大龙所愿过着自己的新生活，再也没有去找过他或是陆嘉树。
尽管离了婚，两人在这个问题上却很有默契。
时过境迁，不管是她、陆大龙、还是陆嘉树，都从那个阴影里走了出来，然后终于可以笑着面对。
“哎哟妈！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让你自我反省的！我爸这些年都放心不下你，也不准备给我找个后妈。我倒是时常劝他，人老了总得有个伴嘛！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顾虑，就好像是不亲自确认你的幸福他就不配走入新生活一样。现在你能笑着对我说你过得很好，我想他也可以安心了。”
“作为儿子，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幸福，即使不在同一个家庭里。”
他很郑重地对顾之遥表达着自己的期望，完全是发自肺腑。
“我知道。”
顾之遥忍住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感慨地说道：“嘉树长大了。”
“那可不嘛？没长大能给你带个儿媳妇回来？”
他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神情，话语里却满是诚恳，“妈，我结婚的时候你过来吧。带上你们一家一起。”
“好。”
顾之遥笑着点头。
“那行吧。你和我姐聊聊，我们就先走了。”
陆嘉树潇洒地朝她挥挥手，迈着步子离开。
何书羽被他拽走，慌忙回过头来对她挥挥手。
顾之遥目送着他们离开，似乎觉得长久以来心里的那些阴霾都释然了。
这些年来，她时常会过来看看赵妍月，赵妍月的死虽不是她一手造成的，但却不能说和她毫无关系。
她确实没有当好一个母亲，赵妍月所经历的那些事，她一无所知，更别提为她排忧解难了。
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甚至不敢面对陆嘉树和陆大龙，但这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即使经历过同样的伤痛，他们也在坚强地向前走，她没有理由再这样下去。
“妍月，妈妈对不起你。我曾以为失去你之后我一定没法再撑下去了，可是……时间一久，我好像也没最开始那么伤心了。人真的很奇怪啊……明明已经痛到无法承受，可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再严重的创伤还是能被慢慢治愈。你说……这到底说明人是坚强的还是无情的？”
她有些苦涩地笑笑，目光辗转在赵妍月那张微笑着的脸上，“这样的我，有资格背负着你的离开继续走下去吗？”
墓园里出奇的安静，只有一阵清泠的微风拂过。
赵妍月默默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墓前，一束花和一支口红。
这是顾之遥为她准备的34岁生日礼物。
“妍月，原谅妈妈。以后……我也要真正地向前走了。但我不会忘记你的。”
“再见。”
顾之遥低喃着看她最后一眼，然后坚定地转身离开。
陆嘉树和何书羽走出墓园，上了车后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没有立即离开。
墓园外还停着另外一辆车，当顾之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从车上下来一个男孩和一个中年男人，上前迎接她。
顾之遥对男人露出个笑容，轻轻摸了摸男孩的脑袋，然后跟他们一起上了车。
那辆车急驰而过，直到它从视野里完全消失，陆嘉树才轻轻念道：“走吧，回安舟。”
“哥哥，你还好吗？”
何书羽有点担心他，将自己的手覆上他的，轻声问道。
陆嘉树反握住她的小手拿到唇边吻了吻，“好着呢。走，带老婆约会去。”
他干嘛？这里可还有别人啊！？
何书羽没想到他要在外人面前发骚，顿时就有点羞，脸也有点发红，垂下眼睛嘀咕道：“你干嘛乱叫呀……有人在呢……”
陆嘉树完全不为所动，揶揄道：“这不是你让我叫的吗？”
( ??w?? )可是我没让你不分场合的叫啊？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就是挖坑让我跳是不是？你干嘛非得这么骚？也不嫌害臊？”
何书羽有点怨念地控诉他，撅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哟，我叫自己老婆害什么臊啊？”
陆嘉树挑挑眉，视线转向司机的位置，“黄哥，你说呢？”
司机小黄差点没握稳方向盘，一脸惊恐地答道：“挺好，挺好……”
小黄内心：你特么就不能不把问题抛给我？我特么能说啥？
陆嘉树得意地看向何书羽，意思是你看吧？旁人都这么觉得呢！
何书羽差点被他噎死，大哥你是真不要脸啊……
“我……我不理你了！”
她撇过头，一把甩开他的手，背着他生闷气。
陆嘉树忍住唇边泛起的笑意，换了副讨好的表情去扒拉她，“生气啦？”
何书羽狠心地又往旁边挪挪屁股，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嘉树一把抱住她，“别生气啦。我不乱叫了还不行么？”
何书羽还是无动于衷。
陆嘉树就喜欢看她这耍小性子的可爱模样，老婆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他故意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吹气，用极小的气音说道：“以后只在做的时候叫你老婆。”
！！！
何书羽人都快炸开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所以陆嘉树满意地看到小姑娘脸红得不像话，甚至不敢再胡乱生气，生怕他在车上就要把自己给吃了。
“少爷，要去哪里？”
小黄全程装聋作哑，根本不敢往后视镜看，生怕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直到快到安舟了才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嗯……先去吃饭吧，之前去过的那家。你也一起吧黄哥。”
陆嘉树波澜不惊地答着，在小黄听来完全是晴天霹雳。
“不了少爷。我还是自己吃……”
小黄寻思他今天为何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咋的两人吃饭还非得带他个电灯泡啊？
“黄哥，都说了不要叫我'少爷'了，太生分。行吧，我也不勉强你，你把我们送过去就自己撤吧，回去路上小心点。”
陆嘉树对家里的佣人从来都毫无架子，都是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叫，一点也不跟人生分，完全是当家人来处，一开始大家都诚惶诚恐，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小黄因为来的时间不久，还没度过那个时期，自然还是有些紧张。
陆嘉树倒也不管那么多，一到地方就热情地跟他说“拜拜”，拽着何书羽去吃饭。
这地方何书羽来过，之前也是陆嘉树带她来的，给她补过18岁生日的时候。
陆嘉树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或者说，他很喜欢带何书羽来这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大了一些，何书羽再次踏入这里，也不像以前那样慌乱了，而是坦然接受。
两人在这里享受美餐，仿佛这段时间的辛苦都烟消云散，身心都愉悦起来。
“书羽，你有驾照吗？”
陆嘉树抬眼瞥她，淡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