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雒阳,永乐宫。
“君子见人之厄则矜制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
“吾见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
当荀彧靠近偏殿之际,未见其人,却也先闻其声。
荀彧缓缓行入大殿。
看着秉烛夜读,身边站着张让赵忠二人的刘协,让得他目光朦胧,神色也不由一阵恍惚。
“学生见过老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带有稚气的声音,传入荀彧耳中,把他从恍惚中唤醒过来。
“下官见过陈留王!”
看着身前抱着龙雀,恭敬行礼的刘协,荀彧也躬身回礼,面上带着一抹复杂之色。
“老师!”
刘协笑着道:“此地没有外人,不用叫协儿陈留王,适才想起父皇教的公羊传,在这段时间遗忘了很多,这才取来修读一番!”
“礼不可废!”
荀彧看着刘协摇了摇头。
“那好吧!”
刘协撇了撇嘴,看着荀彧好奇道:“老师此次前来永乐宫,不知所为何事?”
“殿下!”
不待荀彧出声,一旁张让笑着提醒道:“文若先生难得前来,您别光顾着高兴,应该先请先生就坐才是!”
“张让说的对,是协儿孟浪了!”
刘协闻言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拉着荀彧的手,朝一边行去,边走边道:“老师,您应该常来看看协儿才对,您不来永乐宫,协儿觉着自己的功课,都落下了很多!”
“殿下早已识文辨字!”
荀彧坐好以后,看着对面跪坐的刘协,开口道:“只要勤于苦读,定能学有所成!”
“老师此言差矣!”
刘协摇头反驳,理所当然道:“如今协儿才不过十岁,正是聆听先生教诲的年月,德高博学如康成公,那怕是在不惑龄,依旧在聆听季长公的教诲,可见老师言之有失!”
郑玄乃当代名儒,在四十来岁的年纪,还在马融门学求学,也是常被人津津乐道。
“这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荀彧出言道:“据下官所知,袁氏与董卓,在近日正谋划着废立天子,拥立殿下为帝,或许在此不久之后,殿下就是天子,这世间哪有臣子教天子的道理!”
“什么??”
“竟有此事?”
一旁张让赵忠二人,闻言惊呼出声,他们原本正一脸姨父笑,看着荀彧和刘协,毕竟他们也希望两人保持好的关系,谁知荀彧突然爆出这个消息。
见荀彧没有回应他们两人。
他们也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旋即心中生出一股激动,因为他们也想刘协来当皇帝。
“老师今日能来,想必正是为了此事!”
刘协先是小脸一懵,在沉吟半晌之后,抬头看着荀彧出声道:“那老师以为,这大汉的皇位,协儿当不当得?”
如果在董氏身故以前,刘协对皇位自然没什么心思,但随着董氏被何氏毒杀,他的心思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殿下乃先帝子嗣!”
荀彧没有回避刘协的目光,开口道:“天下间除了当今天子以外,再无第二人选!”
“协儿明白了!”
刘协闻言缓缓点头,旋即抱着龙雀起身,朝荀彧郑重的行礼道:“若有一天,协儿真能坐上那个位置,协儿依旧希望,能日夜聆听老师的教诲!”
他没有想着拒绝,或者说担心自己做不好,因为他相信自己会比兄长强。
“若殿下登基!”
荀彧起身扶起刘协,出声道:“面对如今的朝局,会如何做?”
“杀!”
刘协看了看怀里的龙雀,小脸满是凶相道:“协儿纵死,亦不做那权臣傀儡,更不做那委曲求全之辈!”
“杀不完的!”
荀彧也看了一眼龙雀,笑着摇了摇头。
“杀不完也要杀!”
刘协不以为意道:“父皇之所以能镇压诸乱,全凭杀伐果决,更耐将士雄壮,作为天子当执杀伐之兵,不然就会被权臣所趁!”
“这些都是先帝教的?”
荀彧闻言有些意外的看着刘协。
“不是!”
刘协摇了摇头,搂了搂怀里的龙雀道:“父皇在世之际,同皇兄和协儿主要讲的,便是朝堂的制衡之术,至于杀伐之道,是协儿从龙雀上感悟到的!”
“以协儿浅见!”
“制衡之术只适用于盛世,或者皇权式微之际的苟延残喘,若是想要皇朝强势,唯有杀伐一途,用魑魅魍魉的鲜血,来铸就不朽的威名!”
“如此,才能镇压方夏!”
“殿下欲学武侯?”
荀彧感觉自己错了,看错了刘协,他原本只是以为对方是一个伶俐的稚子,谁曾想对方心中竟怀有帝心杀术。
因为对方能说出,盛世需要制衡这番话,便足以证明对方心中,不单单只有杀伐。
而对方之所以心有杀伐,定是受了武侯的影响,因为天下间除了武侯,没人有这么重的杀伐气。
“老师可是怕了!”
刘协看向荀彧,面上一片平静。
“或许大汉中兴!”
荀彧闻言摇了摇头,神色莫名道:“注定要接受风雨的洗礼,以此才能让世人铭记,中兴的来之不易!”
“下官虽然无法预料,将会面对什么,但下官曾在先帝面前立下誓言,会穷尽一身中兴大汉,自然也无退缩之理!”
想到曾经的料想将会呈现,荀彧心中只剩下苦涩,他这些年下来,为书籍的动荡查漏补缺,为中兴大汉绞尽脑汁,妄想以最平稳的方式,让大汉渡过劫难。
没成想,好像都做了无用功。
天下依旧会走向那一步。
“协儿代汉室,拜谢老师!”
刘协闻言朝着荀彧,恭敬行了一礼。
就在荀彧入宫之际,董卓同样也没有闲下来,这段时间本就连连大宴的他,今晚自然也没有落下。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
今夜的宴席,他和李儒都带着一种目的。
翌日,荀彧入宫见到了天子。
看着比往日,要多了几分心事的刘辩,荀彧忍着心中的怜悯,将袁氏与董卓的密谋告诉了对方。
“老师!”
刘辩闻言神色也没多少变化,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对皇位,并没有什么留念,还记得年幼的时候,父皇的子嗣易夭,是以我在降生不久,就被送去了道观,那时候没有……!”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对于大汉储君的人选,父皇更看好协弟,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因为母后为我付出了太多,我根本没有选择!”
“不过,这样也好!”
“只要协弟愿意,我对禅让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