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王春儿带着夫婿孩子回娘家来了,王元儿给了丹儿一个装着银锞子的红封,又抱着九儿亲了几下,给了红封,便带着秋棠匆匆忙忙的出外吃年例。
说是去吃年例,其实她就是去走过场,去的也是比较要好的人家,哪知崔源突然来了呢,而且又是春儿回娘家的日子,她自然宁可呆在家中的。所以她也不打算久坐,去露个面吃个茶点便打算着回来。
看见本该在京城的崔源却出现小姨子家,侯彪也很意外,但同时也很高兴,毕竟同是男人,话题也比较容易找。
大姐不在,王清儿便差人给他们备上茶点,也好让他们边吃边聊。
哪料得,这茶点还没上,二叔便来了,得知他们都在,来邀请他们去吃茶听戏的。
王二盛情邀请,崔源两人也没有托大,朝镇子的茶楼去了。
王清儿皱起眉,脸色很是不虞。
“端着这个脸是怎的了?”王春儿给闺女喂完奶哄她睡下,出来就瞧见她黑着个脸。
“崔大哥和二姐夫都被二叔叫去茶楼听戏了。”王清儿说了一句。
王春儿很奇怪:“不就去听个戏曲,咋了?”
“二姐你这就不知道了。”王春儿拉着她坐下,端了一碗茶给她,道:“你可知道二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春儿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又看她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便道:“哎哟,你明知我笨,就不要绕弯了,到底是咋回事,你就明明白白的说了吧。”
王清儿喝了一口茶,道:“那个许家的英子你知道的,说起来,许家还住在你们家不远处,前些日子回来了,你可瞧见了?”
王春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可这又和二叔有啥关系?
“那许英子现在是官夫人了,你可听到这消息?听说……”王清儿卖够了关子,便将年夜饭二叔二婶他们的意思给说了,末了道:“二叔这回倒是收风快,崔大哥这才来多久,他就已经得了消息,这就迫不及待请了人去,要说他不是想着那个事,我怎么也不信。”
王春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惊道:“你是说二叔想要托大人给他谋个差事?当官?”
王清儿点点头。
“这……不能吧,当官哪是这么容易的?”王春儿惊疑不定的说了一句。
“且看着吧,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看十有**是因了这个事。”王清儿轻哼。
她倒没猜错,王二确实是奔着这个念头去的。
他特意去许家打听了消息,那英子两口子确实如张氏所说的那样,是主子开恩,给他们谋了个县丞的小官。
他还和那英子的夫婿见过了,一个看着也颇精明的人,也不过尔尔。
一个当下人的都能混上个县丞,他王二咋就不能了?
所以,这本来他是要和张氏回娘家的,可偏偏就听到来找福多玩的兰儿说崔大人在他们家,便马不停蹄的来了。
每个地方都有销金窟,长乐镇也不例外,在长河边上,有几家乐坊窑子,隔了它一条街,也有好些茶楼,里面都有清倌伶人在唱戏。
王二将崔源两人请到店名叫宁远茶楼的铺子,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和几件精致的小点,又叫了一个伶人前来唱曲。
“这伶人才来没多久,一管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大人您听听。”王二笑得一脸讨好。
侯彪微皱了一下眉,他已经是成了亲当爹的人,对这些没有啥兴趣,心里又暗怪这二叔,来喝茶就喝茶,还听什么戏。
瞟了崔源一眼,见他嘴角浅浅的,也没说不好,便也闷头不作声喝起茶来。
那小伶人抱着琵琶,坐在小杌子上,问几人想听什么曲。
“来曲霸王别姬吧。”崔源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道。
那伶人看了他一眼,半抱着琵琶,素手一扬,纤细的指尖落在琵琶的弦上,朱唇轻启:“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声音果真如王二所说,娇啼婉转,如黄莺歌唱。
曲儿在雅间回转,王二却心急如焚,心上恍如有数千只猫爪子在挠着,不时地瞄上崔源一眼。
“王二叔莫不是有话想说?”崔源笑着问了一声。
王二嘿嘿讪笑着,咬了咬牙,叹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又一年了。”
“可不是,光阴飞逝,王二叔多保重。”
“一眨眼,我那大哥大嫂也去了三年多了,春儿嫁了个好夫婿,我们也放心,就是元儿……”王二顿了一顿,又看了崔源一眼:“这翻过年,我们元儿也十九岁了,成老姑娘了,我心里着实难安,总觉得光对不住我那大哥大嫂,把个好好的姑娘给留成了老姑娘,哎。”
崔源眼神一闪。
“也是我这做二叔的没本事,我们元儿这么好,也不知要给她配个什么郎君才好,我家那婆娘说了,凭了元儿品貌,配个贵公子也是使得的。我却觉得好笑,咱们这样的出身,那里高攀得起?大人,你说是不是?”
崔源有些不明,难道是王二想要给王元儿做媒?所以来试探他?
侯彪看崔源不语,以为他不高兴,便道:“二叔,你说什么呢,难道你不知……”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谁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王二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二侄女婿,不瞒你说,我心里是愁的,你大姨姐那样的品貌,配个一般人家,我怕委屈了她,许给高门大户,又怕别人瞧她不起。说到底,咱们王家出身差了一截,怎么都难。”他说着话音一转:“可恨她爹娘早死,而我又不是什么大官,要是咱们元儿是官家小姐,还愁个啥?”
侯彪越听越糊涂,这二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乱七八糟的,说不出个重点来?
崔源却是有点儿明白了,斜看着王二:“王二叔的意思是?”
王二迎上他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道:“要是我能当个什么小官儿,咱们元儿的出身,也能抬上一截了,将来出嫁的时候,也好看些。大人,您看,有没个门路,能给我谋个差事儿?什么县丞主薄的也好,也不至于旁的人看轻了咱们王家几个孩子。”
侯彪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二叔竟然是打这个主意啊。
王二也是一口气说出来,这话出了,他的脸都涨红了,有些不敢看崔源的眼睛。
“王二叔想要当官儿?”崔源挑眉。
“也不是什么大官,县丞什么的都妥。”王二眼巴巴的,道:“若能成,我们一家都感激大人。”
雅间内,静谧下来,只有婉转的曲儿在回转。
“从今后,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年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般若波罗! ;”
崔源不说话,在座的侯彪和王二都感到万分压力,王二更是坐如针毡,心道该不会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惹恼他了吧?
侯彪看王二满额是汗,念着他是自己娘子的亲二叔,便帮着回旋:“大人,二叔他……”
“这样一个小差,倒也不是不能谋来。”崔源突然开口。
王二都想着没戏了,乍然听得崔源的话,登时大喜过望:“大人的意思是?”
“只是便是一个县丞,也有众多琐事,王二叔能一心办得好事?为民请命,说着容易,却也不容易。”
“我能,我肯定能,能为国效劳,为大人办事,我豁了这老命去,也绝不负大人所望。”王二搓着手道。
崔源点点头,道:“那回头,我周旋一二,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安你进去。”
王二立时大喜,腾地站起来,跪在地上:“多谢大人提携,我一定会好好干。”
崔源避开,扶起他:“你是元儿的亲二叔,这点子忙我能帮的自然是会帮的,但王二叔却千万记住,有些东西不该你拿的,万万不能拿,王二叔还记得从前你下大狱的那个事吧?”
王二神情一肃,忙道:“我记得的,贪装枉法的事干不得,我肯定知道的。”
“说这个也是为时过早。”崔源淡淡一笑。
“是是,急不来,急不来。”王二笑吟吟的:“大人,请坐。”又亲自给他倒了茶。
侯彪怔忪不已,二叔这么一求,大人就应下了?
“说起来,你这个位置也有些日子,要不要也挪个位?”崔源又看向侯彪笑问。
侯彪连忙拱手道:“大人,暂时来说,这个位还挺好的。”
崔源点点头,想了想道:“也罢,你先在这上头做着,孝敬也不少,将来的事再作打算。”
侯彪脸一红,想要辩驳,崔源却是一笑,摆手道:“水至清则无鱼,这话你该懂的,把这个度把握好了,才能当得了领头羊,你若不拿,底下的人如何?光靠着这点子俸禄,是养不来妻儿的。”
侯彪听着,更是心惊,大人平时看着什么都不管,却是什么都知道,他站起来拱手道:“大人,我知道分寸的。”
“嗯,坐吧,今儿也没外人,以后我们关系更亲热些。”崔源给他倒了一碗茶。
王二自一旁听着,若有所思,双眸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