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水一直下个不停,王元儿的眉头每每在看到灰暗的天空和豆大的雨点时就没松开过,也就是在看到儿子那天真浪漫的笑脸时,才会露出些笑容来。
而崔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整日整日的不见人,有时王元儿睡下了,他才回来,等她醒了,人已经不在身边了,若不是身侧略显凌乱的床单,她几乎会以为他不曾回来过。
因为早就准备着赶在清明回京里崔家祭祀和上族谱,所以原本初哥的百日定在月底提前办,但后来崔源改变了注意,将这日子正式的推到初哥百日的当天办。
王元儿有些不解,崔源却说,正好借着初哥的百日,把王家人都请到京里住些日子,以防万一。
听了他的解释,王元儿整个人紧绷的心神都松了下来。
她一直在想假如灾难来临,家人要如何办,自己出嫁了是可以回到京中夫家,可家里的其他人要如何安置,这都是要仔细安排的,没想到崔源把她的忧虑都记在心上了。
“可就算是在京里住,一住就好几个月,这理由是不是牵强了些?”王元儿有些忐忑地问。
“京城这么大,这里逛逛,那边走走,一忽儿就过了,春儿那边你直接留着就成,老太爷他们,大可以让你二叔那边出面接他们去蓟县住些日子。如今你二叔在蓟县买了个三进的大宅子,想来你二婶也很是想去那边的。”崔源一脸揶揄。
王元儿摸了摸鼻子,也露出一丝笑容来,道:“你倒是把二婶的性子摸得挺透的。”
崔源笑而不语。
见他处处想得周到,王元儿把脸伏在他的胸膛上,高悬着的心得到一丝安恬。
他是她的夫,更是她的天,为她遮风挡雨,为她保驾护航,即便是如今死了,她也不枉这重活一世了。
想到这,王元儿抬起头,主动找到他的唇,吻了下去。
崔源一愣,她鲜小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如今动作轻柔缠绵,像是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似的,让他心中一悸,倾身压了下去。
一室缱绻。
老天爷并没有开恩,三月的天,从没有晴过,雨水非但没有停,反而时不时有加大的迹象。
一些老庄稼把式也开始感到忧虑,春雨是油,可这下得大而多,便有些不美了,而且还会成灾。
地里的庄稼人都开始挖深田沟,疏通沟渠,让田里的水流动加快,以免水位积深。
随着这雨水的增多,王元儿似乎也忙了起来,倒不是让她去疏导溪河沟渠,而是各个庄子上的管事,也都陆陆续续的向她报告这田庄所面临的问题。
王元儿对弄田也不太熟悉,问过相应的管事,疏导,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若真的中了涝灾,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除此以外,因为要准备暂时搬回京中,这行李什么的,都要打点妥当,不但是自家的,还有娘家的,总不能就只靠兰儿自己一个才十一岁的丫头管事儿吧。
所以,王元儿这白日里见各个掌事妈妈的时间就长了点。
而王春儿和老宅那边,王元儿也送了消息过去,趁着初哥儿办百日,让大家伙都到京里住些日子。
这消息送过去,两家都感到十分纳闷儿。
王春儿还抱着孩子直接过来问,王元儿依旧是那句话,京中繁华,如今日子过得安定,到处走走看看,权当见识一下。
王春儿一辈子都没出过长乐镇,听了这话,和侯彪一商量,得了他的同意,便也兴致勃勃的收拾行李。
侯彪是知道崔源这些日子忙碌成什么样的,常带了知县大人等人上山,又要征用民工疏导山溪的积雪溪水,好像有什么大事一样。
他一番旁敲侧击,崔源跟他说这雨下得不寻常,恐防有涝灾,当即吓得脸都白了,所以王春儿这一说王元儿的意思,侯彪二话不说就点头允了。
而老宅的王老汉王婆子就比较麻烦些,按着他们的话说,这年纪大了,也不想折腾,不太想去。
王元儿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动了他们,正是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趁身子骨还硬朗,就去见见世面,等京里住的厌了,再去二叔那边住住,日子也很快就过了。
王老汉倒是想去王二那边瞧瞧,考虑了两天,便也应了。
张氏更是没话说的,去京里,有王元儿的宅子,那是白吃白住的,她何乐而不为呢?
等京里耍够了,就去蓟县,也省得别人以为那小贱人才是王二的正房太太呢,最好就拖着两个老家伙,都别回这长乐镇,大家伙都一道在蓟县过日子,没得王二和小老婆卿卿我我吃香喝辣的奴仆环拥,而她在这照顾老人孩子做黄脸婆的。
乱糟糟的打点了行装,王元儿又和弟妹一道提前到父母坟前去拜祭,准备四月初一就迁到京中去。
这样大的动静,没道理会有人不知道,都纷纷猜测,王家是不是一家子都要回迁到京城里当城里人,以后都不回来了?毕竟,王家如今有个姑奶奶嫁给了大户贵族,有个姑娘又在宫里当着皇妃,要迁到京中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于是,王元儿便又听到了一些这样的酸溜溜的话。
“人家是皇亲国戚,肯定是要当人上人的,哪里会留在这个小镇子呢?”
这是把王元儿当作假想敌的周顺兴家的谢氏说的话。
如今谢氏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她连生了三个丫头,上个月才生了一个带把的,千金宝贝的捧着。
有了儿子,她是万事足,对于周顺兴时不时去偷食,也是只眼开只眼闭,只把银子藏得密密实实的,两人三天两头干架,日子过得十分不顺心。
一个心胸狭窄又眼界低下的人,心放不宽,自然也看不惯别人比自己好。尤其王元儿当初是她最看不顺的假想敌,可人家如今是官家贵太太,出入奴婢服侍,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真真是天上的人一般,哪是她能比的。
所以,谢氏时不时就在背地里挤兑几声王元儿,可惜,她也就只敢在背地里说说而已,毕竟王元儿不是她能得罪的。
对于谢氏酸不溜秋的话,镇民只当她是嫉妒,自然是置之不理,这和王元儿交好的,诸如郑大娘子,干脆就直接问她是不是打算不回来了。
“我夫君在此处当官,自然是要回的,只是我们初哥要做百日,也要上族谱,便回京住些日子,而且……”王元儿故作神秘地道:“这老天爷天天下雨,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我听我夫君说,这江上的水位都涨了三寸,谁知道会不会涨上来哟。”
郑大娘子一惊,压低了声音问:“好妹子,你这边是有什么消息,倒是要跟大姐儿通个气,莫不是这会有涝灾?”
王元儿眼神一闪,心道这郑大娘子倒是敏锐,她就这么随便一说,她就能联想到涝灾上面去了。
“大娘子怎会想到这上边去?”王元儿故作惊讶地问。
郑大娘子便皱眉道:“也不瞒你说,我公公也说这天气不同寻常了,去年冬又这么冷,今年天晴还没有超过十来天的,他说,要是这样下去,少不得会有涝灾。”
王元儿这才恍然,难怪了,便干笑两声,道:“大娘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要是引起了恐慌,可就了不得了。不过老人家吃盐总比我们走路还要多,他们的见识自然是我们不能比的,这老天爷的事谁知道呢?左右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到处走走也无妨。”
郑大娘子皱起眉,王元儿是可以回京,他们这大家子,能有什么地方去?
王元儿又道:“我打算去香山拜佛,郑大娘子不如一道?也好求个心安。”
郑大娘子心不在焉地应了。
王元儿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也不好明说,晚上,熬着等到崔源回来,把这事和他说了。
“都是乡里乡亲,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要有个万一,我也不忍心看他们埋没于此灾之中,可却也不敢说了这真相,真真是难做。”王元儿躺在崔源的臂弯上,看着帐顶一脸惆怅地道。
“这事我已经有了定论,你放心吧。”
“什么定论?”王元儿有些好奇。
崔源抿了一下唇,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
王元儿震惊地瞪大眼,道:“要是没有发生呢?那岂不是妖言惑众?”
“自古游僧都是各处云游,便是妖言惑众,又如何寻起?再说了,再加上钦天监观天象的结果呢?或多或少都能增加一些说服力。”崔源某眸光有些晦暗。
王元儿沉默下来。
“计划用不着那自然是最好,可也要做好万全之策,总不能灾难来到眼前了才要想法子应对,所以,也要把计划详尽了才成。”
王元儿抱住他瘦削的腰身,道:“世间哪有万全之策?就当我自私,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保全自己,好好的,我和初哥都需要你呢。你看,你这阵子都瘦了。”她捏了捏他的腰。
崔源点头道:“我知道,放心。”
世间没有万全法,那他也要尽量力保一方平安,为她,为国,为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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