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乞巧时,因为今年涝灾汛事都比往年多,京里头也就没有办些花宴乞巧之类的节日,以免招了皇帝霉头,也就几家相熟的寻了一府,几个小姑娘处一块说话乞巧罢了。
一直到了七月中元节,崔源才叫松乏了些,偷得了闲,早早下了朝回到府中歇着。
王元儿亲自侍候着他换了家居的衣裳,又奉了茶,两人各靠在一个大迎枕上,说着闲话。
崔源说的自都是朝堂中事,如今天已大晴,今年的汛洪算是过去,只是各地遭了灾,接下来的灾后重建,还有水利堤坝,也都要仔细严防了才是,所以接下来也是片刻不得空的。
“我打发了袁大志两口子去长乐镇把我娘家屋子收拾了,听说那些镇民也都陆陆续续的回镇了,只是这场水冲毁得也是厉害,竟也不见许多人回来。”王元儿蹙着眉道。
天灾**什么的,到底人才是根本,只要有人,灾后,田地什么的自都慢慢耕种起来,有了人气,也就会慢慢的重新繁华,可这没人,哪来的繁华?
“这事我知道,通州那边的安置点已经再撤了,但在灾的期间,也有不少人在通州找到谋生的路子,通州到底是个大城,也繁华,如今灾后百废待兴,需要工人的地方也多着,想来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想回乡里去。”崔源叹道。
“那可怎么办?咱们那边,荒地就不说了,可这熟地,许多都是上好的良田,就这么丢了没人耕种,倒是可惜了。”王元儿微微支起身子道。
崔源抿了一下唇,道:“这也就是朝廷百官要愁的事了。你也别想太多,这都是我们男人的事,只管将养好了身子才是。”
说着,他又仔细打量王元儿的脸色,满意地点头:“这脸色也红润了,肉也长回来了,秋棠她们伺候得也还算尽心。”
王元儿嗔他一眼,瞟了过去,道:“你这会说起家常,我倒是要问你,那个陈娇娘,你是打算怎么安排的?”
崔源呆了一呆。
“爷呢,要是觉得她好,我就找个日子,正儿八经的帮爷纳了进来,也不枉人家当初救你一命,也服侍过你一场。”王元儿似笑非笑地道。
崔源摸了摸鼻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咳了一声道:“净瞎说,什么服侍没服侍的,人家可是大姑娘一个,这话传出去,那丫头的闺誉可就没了。”
王元儿哼了一声:“这会倒是在意人家的闺誉起来了。”
崔源见她恼了,就放下茶杯凑了过去,将她揽了过来,道:“好了好了,这醋坛子咋这会又酸起来了呢?”
“我这可不是酸,要说服侍,你失踪的那会,昏昏沉沉的,孤男寡女的,你身上也有伤,自然是……该瞧的都瞧过了。”王元儿酸不溜秋地推了他一把。
崔源朗笑起来,道:“你也说了,我昏昏沉沉的,哪能做出些什么来?天地良心,我可没做过一丝对不住你的事来。”
王元儿斜着瞟他一眼,道:“人家姑娘都说了,爷是会仔细照顾她以后的生活的。”
崔源急了起来,道:“她是这么说的?我只想着,她既救了我一命,又是孤女,我这才带了她回来,却不是想着要纳了她什么的。”
“哦?”王元儿挑眉:“陈姑娘可是心心念念的想‘伺候’你呢。”
“胡说。”崔源想也不想的就喉了起来,道:“我没想过要纳谁,我有你就够了。那个丫头,你就问了她意思,给她寻个妥当人,备了嫁妆嫁了出去就是。若她不愿意,就给她些银子,看她投奔到哪个远亲家都成。”
王元儿满眼都是笑意,嘴上却道:“你这是确定了?不心疼?”
“我心哪门子的疼?我这会正忙,没心思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崔源没好气地道。
王元儿轻哼一声,正欲说话,夏雨进来禀报,那陈娇娘过来给爷和奶奶请安。
王元儿笑看着崔源,眉梢高高地挑起。
这陈氏娇娘也掐的挺是时候呢,见他在,她就来请安了。
崔源神色尴尬,道:“我乏了,去里屋歪一阵子。”说着,也不等王元儿说话,就进了寝卧。
王元儿乐不可支。
陈娇娘很快就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素青绣荷花的衣裙,头上戴了一只掐丝流苏步摇簪子,小心翼翼的抬眼,依旧没看到那人,不由皱了一下眉。
“陈姑娘来了,快坐。”王元儿笑盈盈地指了杌子道。
陈娇娘羞涩地曲膝行了一礼:“奶奶安好。”
丫头奉了茶点退了下去。
王元儿笑道:“陈姑娘也住了些日子了?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底下的人伺候得可还尽心?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陈姑娘定要说出来才好。”
陈娇娘忙的站起来,回道:“都好,都好,她们都挺尽心的。”
真正来了崔家,她才知道什么是富贵日子,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若是能时常见了那个人,那自然就更好了。
陈娇娘下意识看向那寝卧的方向,面上微微的有些发热起来。
王元儿的眼睛眯了起来。
陈娇娘回过神家,拿出自己带来的布包打开了,将里头的东西呈了过去,一脸羞涩地道:“我平时闲来无事,就做了两件小衣裳给初少爷以及您肚子里的小公子。还有,也给您和崔公子做了一双鞋,我功夫不怎么好,也不知能不能入了***眼。”
王元儿眼神一利,很快就恢复如常,道:“陈姑娘真是有心了,你是我们的家的客人,实在不必这般劳累。”
又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秋棠。
秋棠从陈娇娘手里接过那布包呈到王元儿跟前。
王元儿拿起那小衣裳看了看,赞道:“这针脚倒是细密齐整。”又拿了那放在下面的两双鞋看了,道:“陈姑娘这手工确实是好的,真真是用了十二分心思,你也看看?”她笑着把鞋子递给秋棠。
秋棠接过那用缎面锈了青竹的男人鞋,托在手上看了看,笑道:“手工确实挺好的。”
陈娇娘听了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话,秋棠又开口了。
“但只怕陈姑娘这番心思是要付诸东流了。”
陈娇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们二爷出身大家,打小就娇贵,衣裳鞋袜一贯是只穿府里针线房做的,要么就是我们这些近身伺候丫头婆子做的,外头的东西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喜穿的。”秋棠笑道。
陈娇娘的脸顿时酱紫起来,强笑着道:“是,是这样么?”
秋棠笑吟吟的,将那布包打包起来,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陈娇娘看在眼里,轻轻的咬住唇。
王元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脸上却是笑道:“陈姑娘这心意到了就行,你是我们爷的恩人,断没有让你帮着做鞋的理,不然,养这些个丫头婆子做啥。你只管好好的歇着养着就是。”
陈娇娘强笑着。
“我们爷也说了,姑娘是贵客,让我好生护着,当妹子一样疼,莫让人欺了去呢。”王元儿接着又道。
陈娇娘听得心中一甜,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只低着头不作声,
“我就说了,这妹子可不能光护着疼着,这个人的大事都要留心着,女大当嫁,姑娘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可不能耽搁了。”王元儿笑呵呵地道:“你道我们爷咋说?他就说姑娘既是他的恩人,又是孤女,既救了他一场,就是缘,说要认了姑娘做义妹,让我帮着寻个可靠的郎君配了妹妹呢!”
陈娇娘脸色发白,惊讶的看着王元儿:“妹,妹妹?”
“可不是,我们爷也没几个妹妹,和姑娘投缘呢!你也别害羞,这里也没外人,我们姑嫂一处说着体己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夫君?与我说说,我也好心里有个数。”王元儿只当没看到她那慌乱仓惶的脸色。
甭管是什么恩人,她不可能把夫君分一半出去,说她是妒妇也是一样,想要让她贤良帮着纳妾,没门!
“姑娘是个好福气的,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机会的。”秋棠笑着提点一句。
“我,我……”陈娇娘看着主仆俩,心中大乱。
什么妹妹,什么嫁人,不,她不要当什么妹妹,她嫁人,只想嫁给他。
“崔公子说了,会照顾我以后的生活的,我,我……”陈娇娘咬着唇,到底没脸说出心中那话来。
王元儿彻底失了耐心,敛了笑容冷下脸来。
陈娇娘看着王元儿徒然变脸,不禁瑟缩了下,颤着唇不敢说话。
王元儿端起茶杯。
秋棠留神着她的脸色,不由一叹,道:“姑娘也是糊涂了,爷是重情义的人,如今他开了口认你做妹,作为娘家兄长给你在夫家撑腰,可不就是照顾你?姑娘要惜福才是。”
陈娇娘的眼泪淌了下来。
王元儿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实在不耐烦处理这样的事。
秋棠见此也知道自家***耐性已经用光,忙道:“姑娘是喜极而泣了,我陪姑娘去重新洗个脸吧。”
说着,也不等陈娇娘说话,半拉半拖的将她带了出去。
王元儿冷眼看着陈娇娘那恍惚没了魂的样子,心里烦躁不已,将杯子一搁,进屋去找那个招蜂引蝶的罪魁祸首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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