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是世代的书香人家,九代单传,文人书香味浓,难免清高,听说范家对商是一点不沾的,平时庶务嚼用就靠着祖宗传下来的祭田和庄子的出息过日子。范家祖上有规矩,但凡沾一些生意都是不成的,所以,纵然有铺子,也只会租贷出去。”
“范家人口简单,一代代下来,日子过得清苦,但这科举,也是每一代都能考出进士来,那前鸿胪寺少卿范志远更是考中了庶吉士,为人清高得很,娶了河北季家的旁支的一个小史的嫡长女季氏,生了一女一儿,长女便是那范元娘。”
“范志远清高,更不善钻营人脉,到他这一代,家中往日出息已经所剩无几,他自己为官清廉,对儿女的教养也极其严谨。那范元娘,自小就随着父亲断文识字,十分的聪慧,范元娘人长得不怎样,可书卷气十分的浓,性子也柔顺。”
“范大人清廉,除了俸禄,就靠家中的田庄出息,虽然日子清苦,可一家子倒也生活和美。好景不长的是,范大人在景盛元年就染了喘病,为治他的病,范家也卖了不少祭田庄子,日子就更苦了,可喘病难治,拖到了元年中秋就去了,剩了一门孤寡。”
“为给范大人治病,范家几乎倾尽家底,如今除了一个只有一间小铺子出租赖以为生,已无其他出息。范季氏自范大人去世后,身子也是一直不好,这药钱每月就五两银子,范元娘就是在这个时候撑起范家的,已经掌家四年。”
“范家穷困,纵然是世代的书香人家,可病母幼弟,求娶的人家也不太乐意,范元娘就拖成了老姑娘。今年春,范元娘出去给母亲取药的时候遇见了安远侯家的姚四爷,姚四爷一眼就瞧中了范元娘,派了人上门提亲。”
“安远侯府也是败落得不成样子,府中人多,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争锋吃醋,你争我夺的不是话下。这姚四爷前头娶了一房妻室,纳了几个姨娘,有嫡子嫡女各一个,庶子庶女五个,这姚四爷是个荤素不忌的,荒唐得很,听说他前头的娘子就是被他气死的。这安远侯府就是个火坑,若是范家小娘子真嫁了过去,那倒是有些可惜了。”
陈枢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对王元儿说了。
王元儿蹙起眉,这什么安远侯府如此混乱,说是火坑还真是不为过,也难怪那范元娘不愿意嫁,是填房就不说了,偏偏还是个那样的混帐。
范家清贫,可这也太过墨守成规了些,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不想办法开源,唉,这清高还真是害人。
王元儿撇开这遭,又问起陈枢其它生意铺子上的事来,他是崔源的大总管,更是生意上的掌总,问他自是对的。
等到晚上崔源回来,王元儿便和他说起了这范元娘的事。
崔源沉吟片刻,道:“那范志远我见过,为官清廉得很,也是个倔的,在衙门也交好不了几个人,倒是个难得直臣。可惜过刚易折,这更是官场的大忌,他又犯了那种病,也是可惜了,倒不知他的儿女为人如何。若是好的,倒也适合,大力找个懂事持家的,你也放心。”
王元儿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遣了冬雪去蒋氏那边传了信,让她接了她那个表妹来玩,蒋氏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应了。
过了两天,范家小娘子过来给蒋氏请安说话,蒋氏领着她一道去了王元儿的院子,美其名为请教一下针线。
王元儿也把范元娘上下打量了一遍。
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绣兰花衣裙,桨洗得十分干净,小脚露出裙摆只一尖尖,满头青丝只用一支银簪挽着,容颜称不上多绝色,可站在那里,大大方方的,半点也不怯生,倒是看着让人舒适得紧。
王元儿又看向她捏着帕子自然放在小腹前的双手,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从前自己的手因为要做各种劳力活,极是粗燥,尤其冬天洗衣裳的时候,冻得手皮发白,还长冻疮,后来日子过得好了,有了使唤的丫头,她也就没怎么再做过粗活。
再后来,嫁人了,更是养尊处优,一双手保养得白嫩柔软,再不见从前的粗燥。
而范元娘的手,却是带着一点点的白和死皮,手背有滑伤,指头更是有几个小疮。
这都是干粗活干的,听说范家如今连下人都不怎么用的上,就只有一个守门的大爷,一个做粗活的婆子,一个小丫头服侍范夫人,哪里够人手?
只怕这范元娘是经常自己动手做家事的。
王元儿叹了一声,这都是逼出来的,堂堂的的官家小姐,连下人的活计都要做上,如何不是被逼的呢?
再看那范元娘,仿似没有瞧到王元儿的异样,仍然在那站着笑盈盈的,极是大方。
王元儿一下子心生好感,在逆境也不放弃的人,值得人喜欢。
“瞧这多标致的小娘子,我都看花眼了,过来让我瞧瞧。”王元儿笑着招手。
范元娘迟疑了一下,大大方方的走到她跟前,曲膝行了一礼,目光落在她的大肚子上,有些惊讶地瞪大眼,许是察觉到自己失礼了,脸上绯红起来,忙的移开眼睛。
王元儿拉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生得真好,今年几岁了,平时在家都做什么?”
范元娘见她没计较自己刚才的失礼,定了定神,大方的回了话。
“如花的小娘子,打扮得这么素净可不好。”王元儿笑着从冬雪捧着的托盘上拿了一支赤金掐丝如意簪插在了她的发上,道:“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戴着玩。”
蒋氏一愣,心中又有些欢喜,想不到二嫂这么大方。
范元娘却是有些惶恐,伸手去拔,道:“二奶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长者赐不敢辞,给你就戴着。”王元儿压着她的手笑道。
范元娘只得谢过。
王元儿示意她坐下,拉着她说话。
范元娘是个坦诚的,主动说了平时在家要么就是照顾病母幼弟,要么就是做女红帮补家计。
王元儿微笑着,还真是个实诚的。
说一会子话,夏雨便进来行了一礼,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王元儿笑道:“这屋里头闷的紧,要不我们去暖阁赏园子雪景吧。”
蒋氏知道必然是那宣武将军来了,有些激动起来。
范元娘却是担忧的看一眼她的大肚子,迟疑道:“您这身子,去园子也劳累,在这坐着说话也成。”
王元儿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丫头婆子都跟着,况且这走动得多才好生呢!”
范元娘只得随了她。
一行人逛到园子,就看到崔源带着赵大力走来,范元娘见有外男,这避无可避的,只得躲在了蒋氏身后,低着头。
崔源和王元儿说了几句,王元儿就道:“三弟妹的表妹过来瞧她,这是个好孩子,也来给我请个安呢,你也见见?”说着冲着范元娘叫。
蒋氏连忙推了推范元娘,范元娘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低着头红着脸曲膝行礼。
“你素来来往崔府,二爷你估计也瞧过,这是宣武将军,也见个礼吧。”王元儿介绍着赵大力。
范元娘抬头,和赵大力四目一触。
“是你!”
“是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咦,你们见过?”王元儿有些惊讶。
范元娘涨红着脸,低着头道:“前几天我去给母亲取药,正巧遇见姚家四爷拦路,是这位爷出面帮我解围。”她又飞快地看了赵大力一眼,曲膝一礼:“想不到是大名鼎鼎的宣武将军,妾谢将军解围。”
“不必多礼。”赵大力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白润的耳垂上,道:“以后出门小心些,最好带着丫头。”
范元娘苦笑,她哪还能用的上丫头?可也恭敬地应了。
王元儿瞧着两人,眼神一闪,笑着和崔源他们说了两句,目送着他们走了,这才拉过范元娘,道:“想不到你和大力倒有缘。”
范元娘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背影,道:“将军真是人中龙凤。”
王元儿微笑了笑,看向蒋氏,微微点了点头,蒋氏喜不自禁。
送走了蒋氏,王元儿便招来了赵大力,说起他的亲事,又说起了这范家元娘和范家,末了问:“你也不是没见过这范小姐,觉得她如何?”
赵大力想到那白玉的耳垂,咳了一声:“还好。”
王元儿挑眉,道:“其实依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娶个嫁妆深厚的大户小姐也不在话下,可那些小姐未免娇纵。我的意思是,这范小姐是个性子柔顺的,又是懂事持家的长女,若是嫁了你,定然能帮你把后宅打理得妥当,至于嫁妆,少点也无所谓,咱们也不是图姑娘嫁妆的。你说呢!”
“你觉得好,那就好!”赵大力想了想就道。
“不觉得她有负担?须知道,她还有个病母和幼弟,便是嫁了你,必然也是要照顾娘家一二的!”
赵大力摇了摇头,好半晌才道:“不会,她这点上像你,挺好的!”
王元儿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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