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崔府为崔源的双生儿举办满月宴,辰时二刻开始,客人就陆陆续续的上门,车马停了满巷,将近末刻时分,就已经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一如京城各府家的宴客,男宾在前院,女眷则都安排在内院,主次亲疏又另外分开,如这有诰命的,还是五品以上的,自是在一块花厅说话,五品及无诰封的又在一处。
当然,这平时各家相熟交好的,自然也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块说话。
通常,这样的宴客,又是各家联姻相看的好时机,这有适龄待字闺中的闺女,都会带上一两个来赴宴,也好让大家知道自家有女长成。
所以,这处处都能看到你夸我家闺女,我夸你家闺女的好话,热闹得很。
既有待字闺中的姑娘,自然又另外聚在一块,或说笑,或作诗,而王兰儿也被王元儿叫来帮着招呼姑娘们,兰儿自又带着燕儿一道。
王兰儿之前跟着王元儿外出参宴,也认识了几家贵女,都是些差不多年纪的,性情也极好相处的,将梁延燕介绍给她们。
梁延燕出身寒门,虽然大哥梁延庭如今也进了国子监读书,可到底只是秀才爷,家中也无官身,那些个眼高于顶的,自然不屑和她一块。
这性子好脾气好的不会说什么,顶多是冷淡些,可这傲气的,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话。
比如这礼部郎中宋郎中家的三小姐就以睥睨的眼光看着梁延燕:“听说你家只是个做药材生意的?”
梁延燕性子比起王兰儿更文静腼腆些,听了这话便道:“除了药材,还有木料铺子……”
“还真是个商人。”那宋三小姐嫌弃地说了一句:“难怪浑身铜臭味。”
梁延燕脸色一白,笑容僵在脸上。
“我们过远点,别蹭了一身的土味儿。”宋三小姐拉着身边的两个小姐。
梁延燕站在那里,十分的难堪,眼中有泪光闪烁。
“别理她,她出了名的嘴巴恶毒,也就那两家奉承她,没几个人喜欢她的。”长乐候家的乔小姐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自我介绍:“我是长乐候家的小姐,在家中行六,今年十四了,我看你比我还小点,你多大啦?”
“我也十四,八月生,家里只有我一个姑娘。”梁延燕连忙道。
“我在六月生,你得叫我一声姐姐,嘻嘻,你叫我六娘吧,你这络子打得真好看,是你自己打的吗?”乔六娘笑眯眯的捧起她挂在腰间的络子问。
“是我自己打的……”
王兰儿在那边陪着几个姑娘在说话,一边注意着这边,见梁延燕和乔六小姐说得正投契,不由微松一口气,又注意着其她的姑娘。
“听说你准备要和我姨母家的表哥定亲了?”姜郡王府家的陈五小姐忽然对王兰儿说道。
暖阁的交谈声嘎然一止,人人都看向王兰儿。
大家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而这女子的亲事,因为名声,若是还没有议定,都不会说出来的,以免说不成而让大家说了闲话,于名声不妥。
所以,这陈五小姐说的话,自然会让大家觉得惊愕,有些自由承训女诫的,甚至替王兰儿觉得难堪。
不是说这王小姐的亲事过两年再说吗,咋就又说给这陈五小姐的表哥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王兰儿身上。
王兰儿脸色通红,可这些年受过的教养也没让她发作,只微微地笑:“陈五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我怎的没听过这样的事?还有,姑娘们的亲事自有长辈们作主,这好像不是咱们该讨论的事,不是吗?难道陈五小姐家的规矩不是这样的?”
她眼睛紧紧的瞪着陈五,带着一丝半点的凌厉和警告。
陈五的瞳孔微微一缩,道:“我是听说,听说……”
“说到这亲事,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京中的第一才女,王丞相家的大小姐和承恩公的大公子定亲了。王大小姐是才女,这承恩公的大公子也是个了不得风流俊秀的大才子,两人是相得益彰,将来定是会琴瑟和谐呢,你们说呢?”工部侍郎家的黄小姐在这时岔开了话题。
王兰儿投去感激的一眼。
“我也听说了,都说这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呢!”
“对对……”
话题一岔开,大家都缠着刚刚陈五的话题再说,陈五有些不甘心,嘟了嘟嘴,想要继续说,却被那文相府家的嫡女文小姐瞪了一眼,只得悻悻的闭了嘴。
王兰儿笑语晏晏,可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团,恨不得这就去找到大姐说一说这事。
却说王元儿这边,带着两个儿子先是去前院走了一圈,收了一堆的红封,又回到后院转了一圈,红包玉佩也是收了不少,这才让奶娘带了孩子去喂奶歇息,她才陪着这客人说话。
娘家人早就被她安排到一处,自然是去不了那些有五品诰命的贵妇堆里,可也比张氏一行以及外祖家一行门户要高些。
姥婆和舅母方氏都穿戴一新,她们是有自知之明的,自知门户低,倒也不主动去攀高,安静的坐在那,若有人看过来,就笑着点头,倒让不少人心生好感,主动上前说话,知道梁延庭拜在王大学士名下,更是热切几分。
反倒是张氏,穿着华贵,满头珠钗,仗着自己是王元儿嫡亲的婶娘,有如主人家一般,像只蝴蝶似的在人群中穿梭。
王元儿看到她就两眼生厌,偏偏张氏还浑然未觉,倒是许氏,一直注意着王元儿,猛然看到王元儿的眼神,不禁寒毛直竖。
婆婆得罪了大姑奶奶了吗?
再看婆婆,此时正和那什么,应该是姜郡王府家的夫人说话吧,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元儿注意着她。
许氏心中微惊,忍不住退到阴影里,生怕王元儿注意到她。
“你们王家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一个赛一个的能干,崔二奶奶就是个公认的好福气的。今儿瞧着你们家那四小姐,真真是个可人儿,要不是我家的两个小子都成亲了,真想就向崔二奶奶讨了你们家四小姐家去呢。”陈二夫人笑着对张氏道。
张氏笑得花枝乱颠,道:“陈夫人过奖了,能当夫人您的厚爱,也是那丫头的福气。不瞒您说,她们姐儿几个,我最疼的就是兰丫头了,她们母亲去得早,她又是最小的,自然就惹人疼些,我呀,是把她拿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的。”
“四小姐还没定亲吧?”陈二夫人笑着问。
“没呢,陈夫人您这边若是有好郎君,可要给我们兰丫头给说上一门好亲。”张氏眼神一闪,顺着话上。
“要说好郎君,我这还真有一个,长兴侯你知道吧?就在你们蓟县的周家,如今的长兴侯夫人是我的胞姐,她有个小儿如今十七岁,生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看谁都不上眼,我长姐可是愁的很呢。”陈夫人说到正题上。
“我自是知道的,我和长兴侯夫人也说得上话,他们府我也去作过几回客,这周小郎君确实生得好,我看呀,谁嫁了他,就是享福的命喽。”张氏笑呵呵地道。
“你看,我这甥儿可配得你们家四小姐?”陈夫人故作神秘的道。
“哎哟,那样的好郎君,我自然是千肯万愿的……”
方氏本就靠她们靠得近,一听这话,神情大变,眼睛嗖地看过去,急着就要说话。
王元儿上前,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过去。
方氏稍安,可心里却是一团乱麻,这二婶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到兰儿的亲事去?
“二婶和陈夫人说得这般投契,说的什么呢?”王元儿笑着上前。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说着兰儿的亲事呢,陈夫人这有个好郎君,是……”张氏抢着道。
“说起我们兰儿的亲事,哎哟,今儿真是双喜临门了,宫里来了人说,庆贵嫔娘娘给这丫头挑了一门好亲呢。”王元儿截断张氏的话。
挑了一门好亲,这不是明摆着拒绝陈夫人她们做的媒?
陈夫人和张氏均是一愣,笑脸僵在那里。
“这是啥时候的事,不是说这两年不说亲吗?”张氏的声音有些尖锐,引得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王元儿的眼睛紧紧地瞪着她,道:“只是挑好了,等明年就能定亲了。庆贵嫔娘娘素来疼兰儿这个妹子,关于兰儿的亲事,她说由她来做主,我这做大姐的,都只能听她的呢!”
“不是,这……”张氏有些急。
陈夫人看了张氏一眼,脸色难看,抿起了唇。
“怎么,二婶难道还会觉得贵嫔娘娘会坑了自己的亲妹子不成?贵嫔娘娘侍候皇上左右,她说好的,自然都是好的。陈夫人,你说呢?”王元儿看向陈夫人。
陈夫人笑容勉强,道:“那是自然,贵嫔娘娘是四小姐的嫡亲姐姐,自然是用心的。”
王元儿这才笑了,转过头,看向张氏如丧考妣的样子,心里冷冷一笑,眼神锋利。
张氏皱眉抬头,触及王元儿那凌厉的眼神,后背一凉,心头大慌,竟是呐呐的说不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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