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想过继个孩子到宏儿名下,怎么就会传得满城风雨,说她昏头说她糊涂了?
送走娘家嫂子,崔太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
嫂子是过来劝她的,要说劝还好听点,其实就是过来骂她的,说宏儿还年轻,既然生得了姐儿,将来也能生出儿子,何必现在就急哄哄的提过继?说是过继,其实不就是使那带子的损招。
嫂子的指头只差没戳到她的额头上骂她是蠢货,这样的民间传说也信了个十成,还是名门出身呢,咋就不动脑子去想呢?就算是想用这法子,咋就不知道掩着藏着,偏要给人窥探到了,平白给人说了闲话,被人疑心了娘家的教养,害得娘家侄女也遭受了几个白眼。
正院里,安静得让人不安和窒息。
“去,把二奶奶叫来,给我跪着。”崔太太冷冷地吩咐。
崔老爷从来未想过皇上会单传了他说话,还是因为家中内宅的事。站在养心殿里,金叶扇煽动着冰盆,偌大的殿中凉爽得很,可崔老爷的后背却是汗湿了一片。
“……你们家老二,十来岁就跟着朕征战沙场,连家也不回,朕以为他是为了建功立业,后来才知道,他有家等于没家,也才知道,崔太太恨他恨到不许他建功,不许他出头,都说为人母者刚强,崔太太倒是另类。”景帝看着崔老爷道:“当年你们家老大那个事,也是一场意外,既是意外,谁又能预测,谁又能躲得过,不过是人的福祸罢了,却因此耿耿于怀半生,何苦来?”
“皇上……”崔老爷颤巍巍的跪下来,额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崔宏虽为痴儿,却是纯善,朕心喜之,崔太太太过于执着过去的恩仇,于人于己,也非幸事。朕听说你们想过继崔源三子给崔宏膝下?”
崔老爷心头一颤,道:“皇上,这……”
“朕听说外头都传遍了,你们过继是为了带子一说?简直荒唐,此乃民间说法,毫无根据,却因此要让人失了父子之缘,何其残忍?”景帝看着他冷哼。
崔老爷匍匐在地:“皇上……”
“崔大人,后宅安宁,才能治国为君分忧,崔大人多年为官,怎到这当口才闹得家中不宁了?崔源那小子,也是过于意气,你回去劝上一劝,别动辄就提罢官请辞,朕需要他。”景帝淡淡地道:“你们家几个小子,都尚未到三十,子嗣一事倒也不用着急,过继便是嗣子,真等无子再提过继也不迟。”
“臣遵旨。”崔老爷双手伏在地上,颤声地叫。
景帝又道:“崔太太年纪大了,也到了安享晚年含饴弄孙的时候,想来照顾崔大人也是力不从心。”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不远的侍奉笔墨女官紫如,道:“紫如随了崔大人归家吧,从此侍候崔大人在旁,也好帮崔太太分担一二。”
“奴婢遵旨。”
崔老爷瞪大眼,看向那女官,又飞快地份低下头,惶恐地磕头谢恩。
……
崔老爷带着紫如一脚深一脚浅的进了家门,整个人还在云里雾里的,下人就上前报太太正罚二奶奶跪呢。
崔老爷眼一瞪,这个恶妇,还嫌给他添的乱子不够多是不是?他抬脚就要正往正院里去,眼角余光扫到紫如,又道:“带如夫人去外院书房安置。”
皇上赏下的这个女官,说是侍奉他,其实就是给他做妾的,而且还是贵妾,可轻待不得。
紫如曲膝行了一礼,款款的随着婆子去了。
崔太太冷着脸看着跪在院中的王元儿,外头传成这样,绝对就是这个毒妇传的,不然还有谁?
“你那点小伎俩,还不够看的,以为就这么传点闲话就可以掌握一切了?你做梦。”
“太太说的什么,媳妇不明白,要罚要骂,还请太太给个明白,不然媳妇不服。”王元儿挺直腰身。
“你还敢狡辩。”崔太太把一个茶杯砸到她跟前,厉声道:“这府里的闲言闲语都传到府外了,不是你是谁?过继钰哥儿是他的福气,你竟敢,竟敢……”
她气得胸口疼了起来,这媳妇和那贱种真是天生的一对,都是狡诈的狼崽子,一窝子都是。
“过继的事自有夫君和老太爷作主,我这做媳妇的不敢逾矩,至于太太所说的传闲话,还望太太给出证据来。”王元儿淡淡的道。
“你……”
“太太,太太不好了。”有人大呼小叫着扑进院里来。
“放肆,太太好好儿的坐在这,你这賊婆子,是眼瞎了不成?”崔太太的心腹嬷嬷呵斥出声。
“太太,不是的,老爷回来了。”那婆子吞了一口口水。
“老爷回来就回来,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规矩都学到哪去了?”崔太太正是恼怒的时候,听了这话不禁黑了脸。
“不是,老爷还带了个女人回来,听说,听说是皇上赏的贵妾,来侍奉老爷的。”
“什么?”崔太太腾地站了起来,惊得将手边的茶杯都拨落在地。
皇上赏了贵妾?给她家老爷?
崔太太的身子晃了晃,这是怎么回事?
跪在底下的王元儿听了也是十分意外,但在崔太太看不到的角度还是勾起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皇上此举实在太对她的心意了,赏贵妾,看你以后还有心思算计别人的儿子不?
“是你,是你这个贱……”崔太太指着王元儿破口大骂,肯定是她怂恿了宫里的贵嫔吹了枕头风。
“住口。”崔老爷出现在院子门口,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一看王元儿跪在那,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了,不禁大怒。
“去扶二奶奶起来,这大热的天跪在太阳底下,是想要人命吗?”他指着冬雪喝道。
冬雪如蒙大赦,连忙和夏雨手忙脚乱的去扶王元儿,崔太太沉下了脸,直直地瞪着崔老爷,胸口上下起伏,已是气极了。
“老二媳妇先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崔老爷摆摆手,又看向崔太太:“跟我进来。”
王元儿出了正院,对夏雨使了个眼色,夏雨了然,由冬雪送着王元儿回去,她自己则是留了下来看热闹听消息。
正院的正屋,崔太太听着崔老爷的指责以及皇上的话,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
皇上这是为那贱种出头,这是说她不好,所以赏了贵妾,所以……
崔老爷哼了一声,黑着脸道:“我早就说过你,是你非要整这幺蛾子,如今皇上话里都对我不满,你是想害我丢官不成?如今外头也传得厉害,宏儿还年轻,这过继的事就算了,你也别再想那个民间法子,这本就不知真假的,没得惹了笑话。”
“我这不是为了宏儿又是为了谁?”崔太太大哭。
“为了宏儿,你还想进家庙不成?皇上现在器重老二,他要再进言点什么,你就等着大归吧。”崔老爷没好气地道。
“他敢?他敢!”崔太太瞪圆了眼。
“如今他羽翼渐丰,有啥不敢?”崔老爷反问一句。
崔太太噎住了,半晌道:“他不孝,我要告他不孝。”
“人家怎么着你没有?我劝你还是本份些,安安分分的,照顾好宏儿,他将来还是能生个儿子的。”
崔太太满面不岔。
此时,丫头挑了帘子进来,说是皇上有赏赐赏下来,皇后也有口喻给太太。
崔老爷两人连忙按品大妆去了中门。
皇上的赏赐是给崔宏和他的女儿妍姐儿的,夸崔宏纯善,又夸妍姐儿钟灵毓秀,赏下了笔墨金玉如意布匹等。
崔太太眉开眼笑,刚刚心里面的阴霾立时一扫而光。
而很快的,她的笑就僵在了脸上,皇后有口喻给她,要她戒妒戒嫉,并说过年因为要为太后寿辰祈福,让崔太太亲自为她老人家抄百篇金刚经。
崔太太白着脸接了懿旨,等传旨的内侍走了,她站起来,还没等站稳,身子往后一仰,直挺挺的晕了。
众人乱成一团。
崔太太病了,这次是真病了,气病的,可她却不敢病太久,因为她还要给太后她老人家抄经祈福呢。
王元儿和崔源携手联袂去探望,崔太太没见他们,并吩咐下来,除了初一十五以及逢年过节的日子,崔源两口子都不许到正院给她请安。
王元儿求之不得。
至于过继一事,经此一闹,老太爷终于出面,把崔老爷和崔源两人叫去,过继到此为止。可他要求崔源,若是崔宏百年以后仍没有儿子,就从他这一房过继一个儿子或孙子到他名下继后香火。
崔源想了想,答应了。
“大哥若真的到百年仍没有儿子,那就是命。那时候,过继就过继吧,左右都是咱们的亲生孩子。”崔源如是说。
王元儿心中始终不能释怀,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觉得好,那就都依你。”
崔源看出她的不情愿,笑着道:“看来咱们任重而道远,必须再生几个儿子才行,来吧。”
王元儿嗤笑,推他一把:“说好的再过两三年再生呢?”
崔源一愣,吻上她,含糊地道:“这个,那个,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烛火摇曳,一室缱绻,喁喁私语下,夏日的气温又升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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