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也就除夕和元宵最热闹,其余的日子便是你来我家拜年,我去你家拜年,礼尚往来。王元儿姐弟几个父母皆亡,走亲戚的事自然就落在他们姐弟头上了,而这亲戚,也就只外祖一家了。
往年前去外祖家拜年都是初二初三去,因为要除服,所以王元儿他们干脆除了服再去,左右过年没啥事,还可以住上几天陪陪外祖他们。
于是这一缓,就到初十这天,姐弟五人才齐齐来到了石龙镇的外祖家。
“日盼夜盼,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姥婆梁婆子早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见姐儿几个下了车就迎了上来,再看她们都穿戴一新,不禁眼圈泛红。
王元儿她们亦然,这有些日子未见,心里头自然是激动的,而且除了王婆子他们,外祖算是他们姐弟几个仅存的亲人了。
舅母看她们都要哭上了,忙的劝进了屋,这大好的年节,可不能在大街上哭上呀!
进得正屋,由王元儿领头,姐弟几个恭恭敬敬的给姥公和姥婆磕头行了大礼。
梁婆子忙不迭的叫起,眼光又落在王春儿怀中胖嘟嘟肉乎乎的宝来,眼睛顿时一亮,走过来抱上:“哎哟,我的乖孙孙,快让姥婆好生瞧瞧。”
“宝来,这是姥婆,快叫姥。”王春儿连忙引导小弟。
这小弟会走后,有一天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姐字儿,姐妹几个干脆就教上说话了,一岁的孩子,现在也会叫几个单字了,比如姐,这也是叫得最多的,但也就是一只单字的叫罢了。
小宝来对梁婆子也不甚熟悉,可小家伙也不怕生,只含着手指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看得人心都软成一摊水。
“这是姥婆,给你好多小衣裳的。”王元儿也引了一句。
众人都看着他,梁婆子更是满眼希冀的看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外孙子,盼着听得一声姥婆,这可是她那苦命的女儿丢了一条命才生下的金疙瘩呀!
就在大家都逗着宝来,盼着时,小家伙嘻嘻一笑,和着口水叫:“婆。”
虽然叫不全,但梁婆子却是满心欢喜,哎了一声,在他脸上狠狠的香了几口,一个劲地叫着乖孙孙,心肝肉儿的。
“这是姥公。”叫过了梁婆子,王元儿又指着梁秀才。
梁秀才坐得极端正,眼睛颇紧张的看着小外孙,小家伙这回很给面,也叫了一个公字,把梁秀才喜得眼睛全涌满了笑意。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梁婆子见她们都穿着新衣,心知也除服了,便问了几句,王元儿自然把过程都一一说了。
陪着姥公姥婆碎碎的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家里的琐碎事,梁秀才就不听了,抱着宝来出去溜达。
而王清儿和兰儿也呆不住,找着表弟表妹的就去玩了。
“来来,坐姥婆边上来。”梁婆子招呼着王元儿和春儿姐妹俩。
姐妹俩乐得和姥婆亲近,应声坐到她边上去,一边一个搂着,嘴里灌了蜜似的说着甜语,把梁婆子哄得笑逐颜开。
“你瞧你们来了,娘多欢喜,平素你表弟他们怎么逗,她都没如今这么开心呢!”舅母方氏故作吃味的说道。
王元儿咯噔一下,看过去,见她是故作吃味,才放下心来,佯作讶道:“姥婆,舅母今儿莫不是喝了一坛子陈醋?咋闻着味儿这么酸呢?”
方氏愣了下,随即上前去掐她,笑道:“这丫头,嘴皮子越发利索,看我不撕你。”
王元儿连声求饶,也是梁婆子止了才停了下来。
“家里头的天天见着,比不上她们一年半载才见一次的,心里自然也是念着的,又……”梁婆子没说下去,可谁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意思。
无非是说王元儿他们姐弟几个身世坎坷可怜罢了。
方氏见气氛有点儿伤感,便朗声道:“娘,这大过年的,元儿他们几个难得来,干脆多住几天,我去拾掇屋子,再烧饭?”
“自是要的。”梁婆子一手拉着一个,道:“你们也不许那么快走,就陪陪我这老婆子。”
王元儿笑着应了。
“我去帮舅母拾掇吧。”王春儿也是个闲不住的,便也跟着方氏出去了。
这正中王元儿下怀,她正好和梁婆子说说春儿她们的亲事。
这还没等她先开口,梁婆子倒是先说上了这事了。
“这一眨眼,你们就都成大姑娘了,这日子过得快,你娘也去了一年了,从前就说是守孝,现在也除了服,你们的亲事可就要张罗上来了。”梁婆子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你也别觉得羞,这姑娘大了,谁都要经这一遭,你娘在的话,这些话自然不好和你说,可如今也是没办法,你是长女,家里大大小小都得靠你自己担起来,顾不得害羞。”
“姥婆,我也没害羞,也想和您说说这事呢。”王元儿抿唇一笑道:“二妹今年也十六了,姥婆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儿郎,给留意着相看相看?”
“行,我也留意着,你阿奶阿爷他们怎么个意思?”梁婆子又问。
王元儿摇摇头:“我也不曾和他们说过这事。”
虽然这一世的爷奶并没有用她们姐儿几个去换什么利益,但有了前世的经历,她潜意识里就是不想阿爷阿奶插手她们的亲事,怕就怕会和前世一样,落个不好的下场。
“你是个心思重的,咱们虽说也能给你们做主,可到底是外祖,比不上你阿爷阿奶他们名正言顺,你爹娘都去了,三书六聘的还是得依靠着他们,你也别钻死胡同里了,你阿娘的事,哎,万般皆是命。”
梁婆子以为她还是在怨王婆子他们不作为,所以梁氏才会早亡,连带着如今说亲的事也不愿意跟他们提。
“姥婆,我都晓得的,就是想着有合适的就跟他们说说。”王元儿心中微暖,靠在她肩上,汲取着姥婆传来的温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也想有个长辈依靠,不用事事都要自己扛,她也觉得疲累啊!
“你知道轻重就好。虽说你们都分家了,但女儿家的亲事,始终要长辈操持,没有自个儿张罗的。你阿爷阿奶在,自然也是由他们帮着张罗,要是他们都不在了,也只能靠你们二叔两口子了,比起你二叔两口子,你阿奶他们还好些。”梁婆子是满心瞧不上王二两口子,尤其那张氏。
王元儿点了点头,她又何尝不知道,所以才觉得这人生无奈。
“是了,我听人说你那二叔的女儿给那啥唐家做妾了?这是个什么事?好好的姑娘,咋就自甘下落去给人做小?”梁婆子忽而又想起一事,问王元儿。
王敏儿的事本就不好宣扬,所以王元儿也没和外祖他们说,一来,没过来探望外祖,二来,要是写信上又怕被人知道了,干脆就没说。
如今梁婆子问起了,她就附在她耳边将王敏儿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梁婆子听了,脸色可谓五颜六色,十分难看,末了才冷笑:“真真是臭瓮出臭草,是什么样的娘,就养出什么样的货色,自己是个不着调的,养出的丫头也是个不要脸面的。”
王元儿默然,对于二婶的为人,她实在不敢恭维。
“如今那丫头给人做了小,也算是她捡了一条小命,不然的话,等浸猪笼吧。”梁婆子冷哼一声,又想到王元儿几个,不禁一阵后怕,抓住她的手道:“幸得这事掩了下去,不然的话,你们姐儿几个可就要被那起子遭瘟的给连累了。”
一个家族出了这样的人事,要是被传出去了,一准会连累家中其余的姑娘,尽管不至于死,但名声也不好听了,谁个愿意自己蒙上不守妇道这样的名声?
所以这样的事,绝对要杜绝。
王元儿笑了笑,道:“这事都过去了,不说也罢。”
梁婆子点点头,但很快就皱起眉,抿着唇道:“不,这事还没过去,那丫头再过几个月就生了,难保没有人会猜想到,王家算是人少,可唐家呢,人多嘴杂,要是有个人嘴巴不严,给一传就不得了。”
王元儿也皱眉。
王家是人少,可唐家里这么多人,尽管被上面的下了禁口的,可这世上,也就是死人才不会开口,要是一个不察给说了出来呢?
“看来你们几个的亲事是要快些定下来了,不然的话,这事万一被人捅了出来,也就难了。”梁婆子道:“也不只是春儿她们的,你的事也犹为紧要。”
王元儿赶紧将之前推辞王婆子那套说辞给拿了出来。
梁婆子语塞,没好气地道:“你这丫头,那就是推搪的,再说,先定亲,慢慢在成亲就是,你可都十七了,不能再拖了。”
王元儿连忙的搂着她撒娇儿。
晚间,梁婆子又将王家二房的事给梁秀才说了,气得梁秀才大怒:“王家的家教真是掉粪坑了,怎么教的丫头!”
“这事就甭说了,还是给留意则个,趁着这事没被捅出来,有合适的就相看,好过捅大街上了才去说亲的强。”梁婆子劝道。
梁秀才自是应下不提,第二天就找了同僚吃酒,打听哪家有好儿郎配自己的外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