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这人,空有鸿鹄之志,却无半分本事,早在当初帮着家里管着唯一的铺子时,便没有得来什么大利,后来当了河署的监工,也是平平淡淡,不过不失,无什么建树,却也没出什么差池。
却不料,在这关节口上,竟闹出了这么大个事,还进了大牢。
纵看王家往上三代,都是平头百姓,安守本分,也是靠着先人勤俭知悭,踏踏实实的才有了一份赖以为生的小家业,人人都是踏实做人,别说这进大牢,便是和人争吵打架的事也屈指可数。
而王二进大牢,可是开了王家先河,只此一例了。
要说王二是被鬼迷了心窍?也并不是!
正是因为素来没有建树,眼看着旁人当监工当管事,好处捞了一份又一份,反观自己,也就小打小闹的吃吃喝喝,拿到的孝敬零头,连买个酒钱都不够,这让他心中郁气难下。
也正是此时,自家婆娘的大舅哥找上了他,也就是张氏的兄长张大鹏。
张大鹏是唐家大爷身边的管事,从前因为张大鹏不大上心帮着找个好活,王二心中便对他起了嫌隙,但之前又和他一道各家合了银子投资了唐家的商船,两舅兄的感情才有所回圜。
而张大鹏找到他,也是有个好事儿要提携关照他,那就是介绍了一个卖木材的商人林标给王二,只要王二能让河署那边用林标的木材,就给他百两的好处,以后长做长有。
王二既然管着河署的事儿,材料什么的,自然也是监管的责任所在,早前供给河署的材料是一个叫陈舟的山里人,自河道开建,就由这个叫陈舟的供应木材。
一百两,这还是王二当监工以来头一回听到的‘孝敬’,便是那陈舟,这么多回下来,孝敬到他手上的,也不过区区二三十两,可这回一次就一百两,以后还会陆续有来,这叫王二怎么不心动?
这贪念一起,就如同数百只猫爪子在王二的心里齐挠着,痒得不行。
反正都是供应木材,只要木头是好的,用哪家的不行?可陈舟供应的木材尚好,王二也不好贸然切换,这叫他犯了难。
张大鹏和那林标便给支了个招,在那陈舟送来的木材给渗了被白蚁蛀了的木材,换下了大部分木材,借此发难,从而换下了这供应商。
陈舟含冤莫白,可这木材明明白白是从他送来的木材翻出来的,无可抵赖,她又是山里人,便咬牙认了,心中却是不甘,认为这其中定然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暗招。
换掉了供应商后,林标很快就送来了木材,王二亲自检查过,都是上好的实木,便也放了心,可他没料到,也就只有表面的才是实木,中间的全是被白蚁蛀了的木材,不细看,外头根本看不出来。
揭发这事的是陈舟,他始终相信自己的那批木材是好的,怎会有不好的木材,心中既认定此事有猫腻,他便暗中跟了王二好几天,才知道他和张大鹏他们设计的事。
陈舟怎会甘愿,一口气将这事一捅到李大人那边,这一查之下,那些林标送来的木材,除表面的几根,内里的都是被白蚁蛀过的。
可知道又怎样,已经迟了,他也被抓进大牢里了。
“老二,你糊涂啊你,你实在是糊涂啊!”王老汉听得事件的经过,老泪纵横,失望透顶。
王元儿也气的不知说什么好,贪念害人,王二为了一百两就不惜干下冤枉他人,收受好处的事儿来。
“二叔,那些白蚁蛀过的木材,你就真没看到吗?要真是堤坝里用了,大水一发,得出多大的灾情?”她实在是又气又怒。
“我,我不知道那些木材是这样的,我要是知道,我怎么可能会收!”王二又惊又惧,又道:“都是张大鹏介绍的人,只要找到他,我就没事了,对了,那些银子我也没用,就藏在我屋里床底下的旧鞋子里。”
王元儿翻了个白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些银子也早就翻出来了。
“爹,你们信我,我不是故意要以次充好,我……我就是想着反正都是一样的木材,才被那点子银子迷了心眼!我……”王二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用力捶了两下。
在牢房里住了一晚,老鼠虫子四处乱窜,还有犯人用刑嚎叫的凄厉声,又有听不清呼痛声,一个不留神,老鼠还会从你身上爬过,王二尽管不是锦衣华食的长大,却也不成遇着过这样的苦,所以他悔啊!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他们对你用刑了吗?”王老汉又细细的看他,急声问。
王二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们一抓到我,就把我关进来了,也还没有审讯。”
王元儿皱了皱眉,正想说话,一阵脚步声过来。
“走走,这时间到了,王二,出来,大人要见你。”有两三个衙差走了过来,推搡着王元儿和王老汉往外走。
王二则是大骇,叫着:“爹,爹您要救我出去。”
“二叔,二叔你将这事原原本本的和大人说一遍。”王元儿急得高声交代:“不要有半分隐瞒!”
看这架势,想来这是要提审王二了,这老实交代事件的经过,好歹能少受些刑罚,不然的话,大牢里走一遭,半条人命就没了。
王元儿他们被推出了衙门,王老汉颤巍巍的还想上前,他实在是怕呀!
“走走,这事儿查清楚了,就会酌情放人,别在这晃了!”那收了王元儿银子的那个衙差摆着手驱赶他们。
王老汉还想说什么,王元儿道:“阿爷,我们先走吧,回去再想法子!”
王老汉看了看孙女,只得点点头,王元儿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了十两银子过去给那差大哥,托他照应王二,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子钱称不得什么,但拿人嘴软,起码王二在里头会好过些!
爷孙俩往家里赶去,一路上没有说话,王老汉是长吁短叹,眼泪流了擦,擦了又流,看得王元儿心酸不已。
“阿爷,放心吧,二叔这贪图的只是一百两,这又发现得早,只要二叔老实交代清楚,了不起打几个板子就会放出来了。”王元儿轻声劝慰。
王二这事犯的,虽然不是小事,但往大了说也不通,毕竟只有一百两的贪银,又发现得早,更重要的是,这些木材都还没用上去!
监工这一职是不能再干了,轻的打几个板子,说不准就放出来了,王元儿唯一担心的是这官场黑暗,会不会有人要王二做了替死鬼,那才是事儿不能收场了。
不过这话她也没敢和王老汉说,只能烂在心里,不然的话,家里不知怎么翻天了,事儿还没到最后一步,说这个也无非平白添了担忧,还不如不说。
“你不知道你二叔,他不同你爹,你阿奶自下就比较娇惯他,长这么大的人了,也没吃过啥苦。这衙门里用刑,你也瞧着了,能出来的有几个,出来的还不是去了半条命?你二叔那样的,我是怕他熬不住啊!”王老汉满面担忧,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忙的摸向腰间的烟袋子,想要拿烟来点,手却是抖得一直没点好。
王元儿眼神微黯,抿了一下唇没接话。
爷孙俩回到长乐镇的家,才见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有衙差从自家屋内走了出来,院子内,哭声震天。
王元儿和王老汉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均是一沉,快步挤开人群上前。
众人见是他们回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大家都回去吧,都回吧!”王老汉在院门前摆了摆手,吩咐王元儿关上了门。
这家丑外扬是一回事,打开门让人看得个清楚明白又是一回事,没有人愿意剥光了给人看!
院子内,一片凌乱,张氏散着发坐在西屋门口哭,几个小的也吓得哇哇大哭。
“大姐回来了。”王清儿眼尖,扑了上前,红着眼道:“大姐,这衙差来过了,说是来找什么赃银的,把二婶他们的屋子都翻转了,差点就把咱们的屋也翻了。”
王元儿皱眉,问:“后来呢?”
“后来阿奶就拿出一个袋子给他们了,我瞧着,里头都是银子,该是……”王清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变故,向来泼辣的小脸上如今满是惶恐,哽咽道:“大姐,二叔这样,咱们会不会有事?会不会也被抓去大牢?”
王元儿拍了拍她的肩,道:“放心吧,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会没事的,把院子和家里都拾掇一下吧,我还要和阿爷阿奶商议事儿!”
张氏见了他们也不哭了,快步过来问:“爹,元儿,你二叔他怎么样了?啥时候能放回来?呜呜,这些个天杀的衙差,把家里都翻转了!”
王老汉脸色沉郁,刚想说话,王春儿白着一张脸从正屋里跑出来大叫。
“不好了,大姐,阿爷,你们快来看啊,阿奶她不好了!”
王元儿心下一颤,顾不得理会张氏,飞快地走进屋,一边高声吩咐:“清儿,别拾掇了,快去请大夫来!”
接连的出事,家里可不能再添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