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儿又和王婆子他们说了一会子话,就回了东屋,她一走,张氏就嚷开了。
“都是嫡亲的二叔,这样的小忙都不愿意帮。爹,娘,不是我小心眼儿,二郎和福全整天无所事事,咱们家又没个进项,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张氏甩开王二扯她的手,道:“别人家里都是拧成一股绳的,也就咱们家,泾渭分明,又不是要抢了她们大房的风光,就是开个口,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她今天可瞧得明白,元丫头和那崔公子的关系好着呢,开个口谋个差事,不过就是两片嘴皮子上下一合的事。
“老二媳妇你说得倒是轻巧。”王老汉看过来,冷着脸道:“论天下债,要数人情债最难还。前儿为了捞老二出来,已经欠下好大个人情债,这也就罢了。老二出事儿的时候,那里不是元丫头张罗的?为了投那商船,家里掏光了老底,这回四处张罗,元丫头又出钱又出力。你们可说过一声谢?便是答谢宴,也都还是她掏了银子出来置办。你们做长辈的,嫌不嫌脸热?如今又去难为她?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王老汉一出口,便是直击要害,别说张氏不敢哼一声,就是王二,也大气不敢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谁家教训媳妇不是由婆婆出面的,王老汉这是有多大的火气越过王婆子教训张氏,这间接也说了王二内宅不宁,无疑是打了他一巴掌。
“这两年,家里经的事够多了。论大变,大房远比你们来得可怜,丧父丧母,剩了几个丫头孤儿,可是怎的,人家就硬是把日子过了起来,你们做二叔二婶的,可帮过一把手?没帮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要这小的去帮着你们张罗。从敏儿的事,到老二的事,净是些糟心的事儿,元丫头她们可说过什么?还不是掏心掏肺的去帮衬?”
一番话,说得王二两人都低下头来。
“做人不能忘本,不是同宗同脉,谁管你死活?从前大房如何,你们这房也没搭把手,如今大房的人以德报怨,已经算是看在同宗同脉的份上,你们就该有本心,记在心头,甭一愣的去索取,还怪人家向着谁谁。日子是自己过起来的,人家也没欠你们的。”
王老汉越说,话就越严厉,尤其看着张氏,道:“老二家的,我也不说别的,但要是你再这么着拧不清,要么你就自请下堂,要么你就去庵子里绞了发,咱们王家也奉不起你这一尊佛。”
这,这可是诛心的话了。
张氏脸色一白,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跪在地上颤声叫:“爹,媳妇……”
“从前你的作为就不说,嫁进王家,你就要安安分分的,妻贤夫祸少,你一门心思在家相夫教子,王家也不会短了你吃喝和穿戴。但你非要去较个长短,搅得这个家天翻地覆没个安宁,就休怪我这做公爹的狠心。”王老汉寒着脸道。
一番话斥得张氏不敢有微词,颤巍巍的应声,道:“爹,媳妇,媳妇错了,您就饶了媳妇吧!”
跪了半天,王老汉才叫她起身,又看着王二说道:“经过一轮牢狱之灾,你也该沉些性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是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别一昧的听婆娘的话。我听元丫头说,这什么市舶司是要建起来了,是干个重力活也好,啥也罢,踏踏实实的去寻个差事。”
王二早就被他严厉训媳吓怕了,忙的道:“爹,我晓得的,明儿个我就去。”
王老汉摆了摆手,让两口子回去了。
王二两口子走了,王老汉就长叹了一口气,道:“老二两口子实在是不省心的,从前也就算了,这张氏,以后你多拘着她些,别再闹腾些什么不好看的出来。”
王婆子点了点头,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我知你也和张氏想的差不多,想要元儿他们帮扶二房一把,只是老婆子,人心啊,都是经不住算计的,这算着算着也就没了。咱们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还有多少活法?我只怕把人心算没了,以后有个啥事上来,就真没个帮衬了。”王老汉摸出烟点燃,长叹一声。
王婆子的唇紧紧抿着,终是没反驳他这话。
而王二两口子一回房,张氏就扑在床铺上哭开了。
“行了行了,还哭个啥,仔细让爹娘他们听见了。”王二心里说不清的烦躁。
张氏扭过头来道:“我在公婆跟前丢了脸子受了委屈,你不帮我说话就算了,如今连我哭上一哭都不让了?这是什么道理?你还讲不讲良心?”
“爹也没说错,咱是该知足。”
“知足?呸!站着说话不腰疼,大房几个丫头吃好喝好,这人还没嫁就先把差事给谋了,还愁日子过得不好?爹娘他们就是看着大房好了,面上有光,嫌咱们丢人碍眼了。再说,我这么谋算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不帮嘴,还怨我。”张氏冷笑一声。
“行行,就你有理。你爱哭就哭个够,可别哭到爹跟前去,我可没见过爹发这么大的火,真把他气急了,我也保不了你。”王二扔下一句,走出房去。
“王二,你个没良心的!”张氏见他真走了,抓过枕头就扔了过去。
被王老汉训了一场,张氏也不敢再造次,毕竟娘家人如今恨上了她,若是在婆家也不受待见,可就真无路可走了,也就只背着人阴阳怪气的说些难听的话过过嘴皮子的瘾,王元儿她们全当耳边风,听了就算。
而王二也一门心思去寻个差事,只是他之前贪墨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要寻个差事一时半刻也没好的,只得也去码头做个搬搬抬抬的短工,没几天,人就又黑又瘦的。
张氏看在眼里,心中是又心疼又急,王元儿这边帮不上忙,那么就只能去王敏儿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可走,于是,便拉着王二去了东山庄子,美其名是探望王敏儿和她的女儿。
王元儿知道她的心思,也没去拦,她心里清楚,他们这一去也是无功而返罢了,毕竟王敏儿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两人就一道回来了,王二是带着浑身的怒气进的门,一见王老汉和王婆子就将唐家骂开了。
“那唐家不是人,那唐三也不配当爹。将两母子丢在庄子上不闻不问,自生自灭,穷人家坐月子都是珠圆玉润的,敏儿都却是面黄肌瘦的,可见月子压根没坐好。还有囡儿,这多满月了,还跟个刚出生的小猫儿似的。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尽心,都是些眼高于顶的人。”王二气得眼都泛红了。
张氏在一边抹着眼泪。
“娘,您不知道,我们去到的时候,敏儿还自个洗衣裳呢,唐家说好的生了孩子就抬位份,现在啥声儿都没有,连个伺候的都不给,这叫什么姨奶奶?”张氏哭着道:“我可怜的闺女,她在家都没受过这样的苦。”
听着两口子的哭诉,王婆子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才抖动着唇道:“她自己种的因,再苦的果也要自己受着。”说着转身进了屋。
张氏哭坐在地。
“我去唐家找他们算账去。”王二站起来就要去唐家。
“她爹,你去了唐家,敏儿就更呆不下去了,咱们整个身家还都压在唐家里呢,这时候闹翻了,咱们以后可要怎么过?敏儿又要怎么过?”张氏巴拉着他的手臂。
“这时候你还惦记着那些有的没的,是闺女重要还是金银重要?”王二恨不得抽她一巴掌。
“敏儿也说了会过好的。”张氏哭着道:“再说了,去唐家又要怎样,难不成要接她们母女回来不成?咱家的脸往哪搁?”
王二一怔愣,抱着头蹲下来,猛的捶自己头:“也是我这当爹的没本事,好好的闺女糟践成这样,是我没用。”他看到王元儿,眼睛一亮,道:“元儿,你素来主意多,你就帮帮敏儿吧?”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道:“二叔,我问你,敏儿在那庄子上,可有吃的喝的?可有短胳膊少腿?”
王二一怔,摇了摇头。
“除了侍候的人少些,她好歹没短吃没短喝。二叔,实话说,你是愿意敏儿回去唐家过那所谓人人称羡的好日子,还是想她好好的活着?”
王二和张氏相视一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回唐家,或许会锦衣华食,奴仆环绕,但到底是活在别人眼皮底下,又是妾室,哪能有自在日子?妾室,天天伺候主母,主母一个不顺心,打骂是常事,你觉得,敏儿会忍得?”王元儿眼神清冷,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她,而是,我们没有底气。”
若是王家有依仗有底气,会是王敏儿的后盾,可王家,只是小门小户,反观唐家,比以往差了都还有个五品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唐家要处置王敏儿,易如反掌。
王二听了,和张氏一道颓然地坐在地,愣愣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