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开张的第五天,王元儿终于迎来了宋三推荐过来的掌柜,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白玉聍。
按着白玉聍自己的说法,他曾在宋三的对手商家底下当过掌柜,只是后来那商家败于宋三之手,他也就没了差事,正好宋三让他过来,便来了。
白玉聍说得简单,可王元儿直觉这人就是不简单,只是有些东西,别人有心遮掩不说,她也不好去深挖。
既是宋三介绍的人,那她自然也会相信,不过一间小铺子,她也没什么好让人谋的。
已是七月,眼瞅着这中元节就要到了,王元儿姐妹俩来京也有大半个月了,铺子上的事也已经逐渐上正轨,既然白掌柜也到了,也该做个交接回长乐镇去了。
七月初六,王元儿便和白掌柜商议了月钱,又把铺子的事和他做了交接,对账,便着手准备回长乐镇的事宜。
王清儿也是想家了,听到这就要回长乐镇了,硬是拉着王元儿要逛一趟京中的商铺,也买些东西回去。
王元儿自然知道她心事,眼见铺子的收益还不错,便也陪着在各个铺子转了一圈,买些胭脂水粉,还买了两只银镯子。
“呀,大姐,你瞧那家成衣店的衣裳好漂亮,我们去瞧瞧吧。”王清儿指着一家成衣铺子对王元儿说。
王元儿看过去,群芳斋,那悬挂着的衣裳就这么远远瞧着都极眩人眼球,里面有人影绰绰。
“那就瞧瞧。”王元儿看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王清儿立即拉着她进了那间群芳斋,里面有两三个人在挑选衣物,见她们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人上前招呼。
王清儿也不在意,在那排做好的衣裙里挑选,啧啧称赞。
“大姐,你看,哪套漂亮。”她很快就拿起两套衣裙,一套是俏丽的鹅黄色,一套则是艳丽的桃红色,裁剪和绣工都十分漂亮。
“都好看。”王元儿看着她在身上比着,粲然一笑。
王清儿正欲说话,突然有一个尖酸的声音插了进来。
“什么时候,群芳斋连个土包子都可以进来买衣裳了,也不怕沾了一身土气。”
王元儿眉一沉,看了过去。
有人从外而进,一身火红的衣裙,脚蹬镶南珠的绣花鞋,双臂弯挽着披帛,头戴簪宝步摇,打扮十分张扬。
那人走近,不过是十三四的年岁,面容娇丽,下巴扬得高高的,此时看着王清儿的眼神是充满了鄙夷,一看就是那被宠坏的小姐。
王清儿再笨,也知道刚才这人那句话是在说她了,不禁气得脸红:“你说谁?”
“说你呢,还能说谁?啧啧,瞧这土里土气的样儿,不知哪个山旮旯冒出来的,还敢来群芳斋呢,你知道你手上的这两件衣裙多少钱吗?”那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把抢过王清儿手上桃红色的衣裙,道:“五两银子,群芳斋最便宜的衣裙都要五两银子,土包子,你有这个银子吗?”
“你……”王清儿被抢了那裙子,又被如此羞辱,不禁狠狠地瞪着那少女,就要上前。
王元儿微微挪了一步,看向王清儿。
王清儿心有不甘,可碍于自家大姐,只得按捺下来,死死的瞪着那少女。
“怎么,说你,你还不服气呢,你干瞪着眼做什么,瞧你那死鱼眼的样儿,看了就烦,还不滚回你山旮旯去?”那少女说着万般嫌弃地退了一步,用手帕挥了挥空气,道:“哎呀,这土腥味可真浓,万娘子,万娘子。”
“来了,呀,是马小姐来了。”有人从后堂快步出来,一看那少女就迎了上来。
“万娘子,我说你们群芳斋是怎么弄的,咋什么人都放进来呢,还嫌不嫌土了?”那马小姐一脸娇蛮地道。
那被称为万娘子的女人飞快地看了王元儿姐妹俩一眼,笑道:“我群芳斋名声在外,这慕名而来的人还真不是我们能阻止的。马小姐来得正好,我们的绣娘刚好裁出了一套新的衣裙,正配你的气质,随我去后堂看看?”
王元儿看了那万娘子一眼,两边不得罪,只怕这人是那掌柜之类的吧?
听得万娘子的话,马小姐眼睛一亮,道:“看,我自然是要看的,我还约了何家姐姐一道来做衣裳,为的就是长公主办的群芳宴。可你这铺子咋回事呢,这样的土包子,还不撵出去?也不怕降了群芳斋的格调。”
“就是,万娘子,来得这群芳斋的人可都是非富则贵,这两只,满身穷酸,也不知道有没银子在身上的,别把你家衣裳都弄坏了,还没银子赔呢。”跟在马小姐身侧的一个穿着粉色衣裙扎着双髻的丫头也紧跟着说了一句。
王清儿可忍不住了,怒恼地瞪着那丫头:“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丫头,你狗眼看人低。”
此话一出,不仅是那丫头面色变了,便是王元儿的脸色也跟着大变,呵斥一句:“清儿。”
“小蹄子,你骂谁是狗?”那马小姐杏眼怒瞪,那眼神想要吃了王清儿一样。
王元儿心中大急,对王清儿道:“还不道歉?”
“大姐!”王清儿十分委屈,眼泪在眼圈里打滚,道:“明明是她们先侮辱人。”
王元儿瞪她一眼,接过她手上衣裳递给那万娘子,道:“对不住,咱们不买了。”
“大姐。”王清儿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王元儿不理她,只看向那马小姐,屈了屈膝,道:“我家小妹年少不懂事,还望小姐原谅则个,她也不是故意的。”
那马小姐还没出声,那个丫头就抢先道:“就这么道歉就算了?这小贱人嘴巴这么不干净,理应掌她的嘴。”
那万娘子和王元儿听了,均是脸色一变,王元儿冷眼看了一眼那丫头,又对那马小姐道:“我代我小妹跟马小姐道歉,却不知马小姐果然驭下有功,这主子没说话,做奴婢的就可以代主子发施号令了,难道是想要当主子?”
这是讽刺马小姐,又给那奴婢上了一个眼药了,万娘子在一旁看着,看了王元儿一眼。
果然,那马小姐沉下了脸,想也不想的就打了那丫头一巴掌:“我都还没说话,谁让你说话的,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小姐,冬雪不敢。”那奴婢捂着脸跪了下来。
“谅你也不敢,还不起来。”马小姐冷哼一声:“真是丢人。”
那叫冬雪的奴婢爬了起来,站在那马小姐身后,满眼怨毒地瞪着王元儿姐妹俩。
“我家丫头也说得对,就这么算了?你这妹子嘴巴不干净,本小姐听了不舒服。”马小姐看着王清儿,脸上不爽,一个土包子,竟然长得比她还美,看着就不顺眼。
王元儿知道这人难缠,却不知她这么难缠,当下按捺着气道:“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个小丫头计较才是。再说,这打开门做生意,群芳斋也没写着穷人和狗不能进内,狗可进,我们这些穷人自然是可以进来的,至于有没银子买,那就难说了,再说了,你咋知道我没有银子呢?”
噗嗤!
后堂内,突然传来一声笑,很快就没了声响。
王元儿微微侧头,也没在意,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刚刚那句话,怎么听着都不对,可马小姐却总是听不出来,倒是那叫冬雪的听出来了,这是暗骂她们是狗呢,却又不敢对自家小姐说,只得在那干瞪眼。
“万娘子,这衣裳多少银子?”王元儿不等那马小姐反应过来,又问那万娘子。
那万娘子看了一眼,笑道:“五两银。”
王元儿点了点头,掏出荷包,数了五两银给她,从她手上重新拿过那件衣裙塞到王清儿手里。
那马小姐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两个土包子,还真有五两银子。
“马小姐,你看,这衣裳我都买好了,为了不让你沾了这土腥味儿,我们这就走,你看,不拦路?”王元儿看向马小姐。
马小姐正欲说话,门外又传来一声叫:“马妹妹,你来得这么早,咦……王姑娘?”
王元儿看向来人,也是一愣,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何小姐。”
这人不是谁,正是当日租住在赵家小院的何秀娴,想不到她竟然还和那马小姐认识,这,算不算缘分?
“何姐姐,你还认识这土包子?”马小姐很是意外。
何秀娴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一下:“从前我在长乐镇住了半年,见过几面,王姑娘怎会在此?”
“我在西城八里胡同开了个铺子,叫宝来洋行的,这几天来京,马上就要回长乐镇了,就买点东西,未曾想和马小姐闹了误会。”王元儿淡笑。
“什么,那宝来洋行就是你家的?”马小姐皱起眉。
近来京中的淑媛圈里都在流行着那什么番外买来的东西,说是在八里胡同一家宝来洋行买的,她还打算着去瞧瞧,竟是这乡下丫头开的?难怪有五两银子买衣裳。
何秀娴也是听说了这洋行的,她隐隐猜到一个念头,便道:“原来如此,有空我真要去看看才是。”
“随时欢迎。”王元儿和她对视一眼,心里想起崔源那个冤家,不免有些心虚,还有点不自在,又怕这马小姐继续找茬,便要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