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大漆雕金花的龙案上,摆放着朱标异常简朴的午饭,一小碗米饭,两盘炒青菜,再加一盘清蒸鲈鱼,还有一小碟子蒸肉,两荤两素,再加上旁边的一碗汤,这就是堂堂帝国皇帝的午饭。
李景隆屁颠屁颠的来到了御书房,“参见陛下……”
朱标看了一眼他的样子,笑骂道,“别整那些没用的,中午吃饭了没有,没吃就和朕一块凑合一口!”
这李景隆受宠若惊,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这个时候他本就应该不说话,因为说什么都不对,说吃了,显得皇帝的一番好心白费了,是你这个做臣子的不识抬举。
说没吃,又显得你一点礼节都没有,让你吃你就吃,显得不庄重。
这李景隆拿捏的很好,朱标问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肚子,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渴望,又赶忙低头,表现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这朱标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对旁边的余海狗开口说道,“给曹国公看坐,再拿一副碗筷,反正这些菜肴朕也吃不完……”
这余海狗连忙亲自去拿了一副白玉做的碗筷,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李景隆,李景隆连忙双手接过,这脸上的笑容都给他增加了几分皱纹。
这当官的人都知道,哪怕你是一品大员,哪怕你是世袭国公,这万岁爷身边的奴婢却是万万不能得罪,这余海狗看到李景隆如此礼遇,眼神之中也是闪过了一丝感动之色。
李景隆轻轻的在凳子上搭了半个屁股,手里捧着一小碗米饭,轻轻的在盘子一角加了一块菜叶,放在碗中,连同着米饭一起送到了嘴里,脸上闪过了一丝惬意的表情,仿佛吃的是天上的仙食一样。
这朱标也是没拿他当外人,上次自从这李景隆陪自家老爹去北方以后,在路上干了什么?再加上自家老爹的评价,朱标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这不经意间就和他亲近了许多。
这小子平时有眼力,关键的时候能下得去狠心,有用的时候还真是一把好刀,再加上朱标之前的种种布局,已经把这李景隆牢牢的拴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朱棣已死!朱标心中最大的疙瘩已然消失!
“这些日子六部的那些举子怎么样啊?”
朱标一边吃饭,一边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道。
这李景隆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朱标的表情以后,这才开口说道。
“御史台的范大人那里去了三个举人,这些日子其中一个频频去他家中赴宴……”
朱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个范大人他还真心中有数,是一个稳妥的旧文人,当时自己整治孔家的时候他还持反对意见,说不能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后来兴建应天大学,他还是上疏反对!
见朱标不说话,李景隆继续开口说道,那新科状元和衍圣公走得很近,这些天常常在孔府待到深夜,和衍圣公全国各地来的那些学生打成了一片……
朱标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怒气,重重的把饭碗放到了龙案上,“岂有此理!堂堂新科状元,不去六部好生历练,竟然天天和衍圣公打成一片,当真是不可理喻!”
李景隆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异色,轻声开口问道,“陛下,那微臣……”
朱标狠狠的拿起饭碗,闷声闷气的开口说道,“算了,随他去吧,有他就当没他,缺了一个新科状元,对着帝国来说聊胜于无!”
朱标的脸上恢复了平静,随手把刚才的饭碗拿了起来,继续笑呵呵的吃菜。
李景隆的脑子急速运转,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位陛下了,但是抬头看到陛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后,李景隆骤然明了,笑呵呵的继续吃饭了。
这臣子和皇帝吃饭自然是不敢照实了吃,朱标倒是吃的舒服,但是这李景隆的米饭虽然一点不剩,但是菜也就吃了那么几口。
李景隆一看差不多了,连忙站起来伺候朱标漱口,一边伺候,一边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陛下,微臣想请个恩典……”
朱标眉毛一挑,笑呵呵的开口说道,“哎哟,这可是个稀奇的事儿,听说曹国公家里富可敌国,今天怎么还是到朕这里求恩典来了……”
李景隆讪笑几声,“微臣家里的那点金银,还不都是陛下赏赐的,嘿嘿……”
“主要是微臣的表妹身染重疾,这应天城也没有什么太好的郎中,想让一位太医到府中看看,抓点药,好好诊治一番……”
这朱标一听就明白了,这李景隆哪里有什么表妹,那不就是自己当初为了整治那孔家弄的那个杜清远杜大家吗?
如今已经找到了整治那孔家的好办法,这杜大家是否有意义存在?朱标这些日子已经把他她忘了……
这李景隆隐晦的提上一嘴,无非也就是这个意思,看看这个女的是死是活,究竟还有没有用,有用的话它自然是养着,偌大的曹国公府也不差一个人的筷子,如果是没用的话,他自然替皇帝料理了,一点尾巴都不会留下……
朱标沉吟片刻,忽然注意到李景隆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不忍,心中暗自明白,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好啊,宫中的太医都忙,你一会儿去那里和他们说一说病情,随便抓一副药应该就没事儿了,九江你小子别那么抠,家中有那么多黄金,还舍不得往家里请个好郎中,姑娘家家的少出门,省得有流言蜚语……”
这君臣二人都明白,太医上门自然是不能留到女人的性命,太医不上门只送药,那就是留下性命了,后边的那句话基本上就是默许这个女人送给了李景隆,而最后让她少出门,无非就是让李景隆把这女人当个金丝雀养着,万万不可惹出什么麻烦?
这李景隆的家中也有锦衣卫,家中发生的那点事朱标都知道,反正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那女人也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送给李景隆了事……
此话一出,李景隆热泪盈眶,“多谢陛下……”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心照不宣。
这午饭吃完,朱标也要忙于政务了,随便挥了挥手,“下去吧,下去吧,朕还要看看奏章……”
李景隆抹着眼泪出了宫门,抽抽嗒嗒的样子还以为是挨揍了,但是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从今以后他又有一个大把柄握在了陛下的手中。
摇摇晃晃的上了马车,今天他夫人邓氏去了邓太平那里,说是家中有事,正好回去好好和那杜大家聊一聊,那杜大家自从受了那痛苦之梨以后,还真是语气愈甜回味无穷……
走着走着,这李景隆就开始有些昏昏沉沉,豪华的马车行驶在水泥路上也丝毫没有颠簸,慢慢悠悠的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赶车的管家李老歪趴在车帘上,轻声开口说道,“公爷,前边是新科状元的马车,人家正下来给咱们行礼呢……”
昏昏沉沉的李景龙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冷芒,当下冷声冷气的开口说道,“径直往前走,不用理会!”
李老歪大惑不解,一自家老爷八面见光的性格,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把这状元郎得罪死了?这状元郎可是年轻至极,以后说不定可以位极人臣,这个时候结个善缘,以后还能相互帮衬,但是现在只有得罪死了,是不是有些不智?
“老爷…………”
李老歪又试探的问了一句,马车上的李景隆立刻表现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让你走你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快点!”
而此时此刻,长街的另外一头,解缙已经下了马车,恭恭敬敬的站在路旁,等候着曹国公的马车。
这是十分谦卑的后辈礼节,那意思就是我不敢与您相对,更不敢与您并驾齐驱,您的车驾经过的时候,我只能站在路旁等候!
这是十分古老的周礼,也是读书人的礼节,周围的读书人也都纷纷驻足观看,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个读书人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不对啊,那曹国公的马车没有停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