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好久都没有这么暴怒过了。
但是今天却脸色铁青，手里握着的鸡毛掸子都有些颤抖，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朱标，就好像他视若珍宝的大儿子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朱标也有些不理解，这东西明明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智度如果不能完整的执行，那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告诉天下所有的百姓大明帝国的制度可以打折扣吗？
本来这制度是自家老爹定下的！来这里也只是说一说而已，毕竟老人家现在根本就不管朝堂上的事儿。
但是他却真的没有想到自家老爹竟然这么大的反应！
“爹，你这是干嘛，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我这岁数也不小了，而且这事也是国家大事，你总拿个鸡毛掸子算是啥样……”
朱标站起身来安抚似的开口说道。
朱元璋赌气似的坐在了自己的小板凳上，“你懂个屁，那些商人有了钱就会想别的，他们会花钱买官，他们会在地方做大，如果咱们帝国的中央朝廷稍微有点羸弱，这偌大的帝国就会变成三国乱世！”
“到时候商人出钱，军阀养兵！少不了血流成河！天昏地暗啊！！”
老人家的骨子里好像就有对商人的不信任，对官吏的不信任，看着老人家倔犟的样子，朱标仿佛看到了那个被富人坑害，送到庙中还愿的无助孩子，仿佛看到了那个被官吏逼迫失去了双亲，哭求一怀黄土埋葬亲人的小乞丐！
年少时的阴影需要用一辈子来偿还，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盛情款待年少的自己，没有几个人可以真正做到弥补当年的遗憾！
“爹……”
“其实没什么，商人是富国强民的东西，只要用好了，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把大明百姓变成一样，不再有户籍之分！这是帝国发展的必然……”
朱标的声音低沉，但是老爷子的脸色却颓然了几分。
“不行，除非咱死了，你只是不知道那些商人的坏，商人做大，贪官污吏就会越来越多！”
“你以为贪官污吏都是他们自己贪的吗？咱告诉你都是那些商人一点一点的引诱的！”
朱元璋的手掌有些颤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那些官吏商人，他对天下商人也是且用且防，他对文武百官更是大打出手毫无恩惠可言……
朱标看着自家老爹的模样，有些心疼，“爹，您不必这样，让全天下的百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们不用受制于户籍，这件事情儿子必须得做，但是官员选拔方面，儿子会心规定政策！”
“可以上应天大学的，可以上国子监的，可以上国武监的，无论是官员子弟还是寒门子弟，都要上查三代，这三代没有贪赃枉法，没有为富不仁才可以，否则的话，任凭你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做官！”
“而且今天早上朝堂之上，儿子已经签发了圣旨，各省积极筹办各等级官学，分小学中学，学习所用书籍由朝廷配发！吸纳所有私塾先生入小学中学为师！”
“然后以应天大学为例，每一行省都要成立自己的大学，民间学子可以去大学深造，用于开民智，用于维护帝国统治！同时各个行省大学的学子，要通过考试才能进入咱们大明的最高学府！”
“能考入最高学府的，才有机会做官……”
朱元璋有些沉默了，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脸色，他沉吟片刻，长叹一声……
“行了行了，反正这皇帝宝座咱也让给你了，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老人家说到这里，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落寞之意，“大丫头家的那些事儿，你看着办就行了，毕竟是你妹妹，妹夫，别做的太绝，也别一点都不吓唬……”
老人家说完这话，站起身来就想走，但是朱标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爹，您不想听听其他好消息了？”
朱元璋嘴角动了动，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开口，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没有动，示意朱标继续往下说。
“儿子成立了监察机构，巡视天下，这天下这种任何的贪官污吏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同时儿子又管控天下宗教，无论是什么教派，都不能强制孩童出家，出家的孩童必须有官府度牒，否则的话夷三族！”
“这皇宫门口的登闻鼓，儿子又做了好几个新的，放在每一个陪都的宫殿门口……”
朱标喋喋不休的说，朱元璋就坐在那里听着，听着听着这眼圈就有些发红，旁边的马皇后叹了口气，轻轻坐在朱元璋旁边拍了拍他的手背。
“行了，重八，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朱元璋抹了一把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当年的那点事儿怎么就是忘不了？”
“婆娘，你看把咱标儿为难的，一个劲儿捡咱爱听的说……”
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
“咱这心里恨啊……”
“咱这心里能不恨那些贪官污吏为富不仁吗！？”
“明明昨天还有爹还有娘，家里边还剩下一小袋种子，这日子还算是有盼头！”
“可是谁曾想一清早，这种子就被人家喂马了，爹娘也被人家逼死了！”
“都怪那群为富不仁的财主！都怪那些仗势欺人的贪官恶吏！！”
朱元璋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追忆之色。
“记得头一天晚上啊，咱爹还跟咱说，等到粮食丰收了，给咱做一顿白米饭，再去河里摸几条鱼，再捡点田螺，打上一角酒，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吃顿饱饭……”
“可是这第二天中午，爹娘就挂在了房梁上，一群人围着，咱挤进去的时候，那四只脚在半空中荡啊荡……”
朱元璋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他不是不明白发展商业的好处，他也不是不明白自己对大臣确实有些刻薄寡恩，他只是从骨子里往外的不信任，毕竟他就是当初的受害者！
马皇后抓紧了朱元璋的手，有些哽咽的开口说道，“行了行了……别这样，重八，标儿出息了，他能把这些事情弄好，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刹那间朱元璋的眼神里有了光，有些骄傲的看了一眼朱标。
“咱心里明白，这人终究是要变坏的，商人有了钱变坏，当官的有了权变坏，本来咱想让他们各司其职，干一个事情就好好的干，可是如今标儿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咱有些孩子气了……”
“行啊！该怎么改就怎么改吧，如果有阻力的话，你就说是咱让的，量那群玩意儿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老人家豁达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乐乐呵呵的开口说道。
“婆娘去给咱整壶酒，整两个小菜！”
“标儿啊！”
“跟爹说说你大妹家的事儿吧……”
老人家仿佛一瞬间解开了一个心结，整个人红光满面，接着开口说道。
“这应天到中都的火车早都通了吧，标儿你明天跟咱回中都一趟，要过年了，给你爷爷奶奶烧点纸……”
“再顺便看看父老乡亲们！这一晃也这么多年了，该回去看看了。”
说着说着朱元璋就有些兴奋，站起来转了好几圈，发现马皇后的酒菜还没有做好，屁颠屁颠的就朝小厨房跑了过去。
只留下朱标坐在原地，抬头看看天空上的月朗星稀，心中忽然感慨万千。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