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郭北县也算是远近闻名的穷县,因为这地理位置实在是不好,整个县城里面没有几亩平地,大多数都是丘陵地带,往下挖半丈全是石头,这种土地存不住水。
所以就很是干旱,粮食产量不足,本来百姓们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已经过得习惯了,很多人也就已经认命了,丰年的时候勒紧肚皮攒一些粮食,吃点野菜什么的,灾年的时候也能度过去。
后来朝廷推行了新作物,土豆红薯玉米,这些东西不挑地,哪里都能长,这百姓们的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这里的主要产业就变成了粉条,之前的那些粮食也就没人种了。
一到秋天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晒着白糊糊的长条,晒着金灿灿的玉米,百姓们的脸上也都多了一些笑容。
可是朝廷紧接着就来了一个北上南下,这地方的人有了钱,自然就会对这个地方不满意,想着自己口袋里有钱,为什么要在这儿呆着呢?
县城里的几个大族,直接就举族搬迁,把老祖宗都挖了出来,一并装在大车上带走了,人家这几个家族到北方之后,都混得很好。
圈了大片的地,买了大量的昆仑奴,成了方圆五百里里响当当的爷!
但是这郭北县可就不行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优柔寡断之辈,一边羡慕别人可以挣钱,一边自己又没有胆子,这县城的税收一落千丈。
县城里一些做粉条的商人,本来是赚的盆满钵满,现在却赔的要当裤子,人家可是下了货单,交了定金,到了时间你拿不出货!那可是要赔钱的!
就这样,整个郭北县哀鸿遍野,几大家族把人丁都带到北方去了,剩下的大猫小猫三两只,剩下的也都不是什么勤劳之人,这可怎么办?
商人们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朝廷售卖的商品,他们开始大量引进昆仑奴,当这些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农具,进了郭北县以后,可把郭北县的商人乐坏了!
这些农具是真不挑吃的,饿不死就行,可以没日没夜的干,累晕过去再说,这粉条是一批一批的做了出来,商人们的脸上也开始露出笑容。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郭北县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不过商人们都不用郭北县本地人做粉条了,也不会挨家挨户的收购了,他们感觉本地人好吃懒做,要的工钱还多,干活的速度还不行。
主要是打不得,骂不得,都是大明的百姓,你敢动人家一下试试?人家回头就报官,你一个小小商人,竟敢奴役大明百姓!几颗脑袋够砍?
郭北县剩下的百姓没办法,只能是老老实实的种地,低价卖给商人土豆红薯,当时这种东西大明朝还不普及,毕竟朝廷分发种子的时候,要先照顾其他粮食不丰收的地方!
你四方平原,种出来的粮食年年丰收,朝廷自然不可能先把种子给你,但是这也仅仅是慢一些而已,等到其他的地方都有这种种子以后,土豆红薯的价格断崖式下跌,和之前的暴利完全比不了!
城池之中,之前一碗酸辣粉要一块龙钱,现在只要一枚铜钱,很多个像郭北县这样靠种植红薯土豆发家的县城,此时都麻了爪。
经过一段时间的慌乱以后,商人们终于开始明白,其他地方的红薯土豆卖的比郭北县更便宜,而且人家还免费给送,再加上人家是好地来种这些东西,长得自然是比郭北县的好,就这样,郭北县种出来的东西没人买了。
百姓们的生路也断了,试问谁能天天吃红薯土豆?一年还好,两年呢?
百姓们没了活路,剩下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开始想如何拆这些商人的台!
这县城里没有几个能人,行一点的都跑出去了, 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硬想!
但是他们的能力确实是有限,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么多年,忽然让他们玩谋略,他们也玩不明白,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嫂子开口说道。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那些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小青年,也挺不容易的,没日没夜的干活,没有工钱,还吃不饱……”
这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帮糊涂虫忽然听到老嫂子说的这句话,顿时是醍醐灌顶。
“是啊,那些猴子一样的小青年也不容易,看他们一个个干的还挺有劲嘞……”
“对啊,那些猴子可不知道咱们之前做粉条一天能拿多少工钱!足足可以拿好几块龙钱!”
“是,现在就算是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十几个铜板总是能拿到的吧……”
老嫂子站在一旁眼神迷茫,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这个全村有名的烂好人,竟然有这么一次可以说出来的话让全村人都心悦诚服!
一种骄傲的神情,在老嫂子的脸上回荡,身后正在忙乎摊煎饼的很多年轻姑娘媳妇儿,也开始感觉老嫂子说的有道理。
一时间,“那些猴子一样的小青年也不容易!”这句话传遍了整个郭北县!
百姓们的想法很简单,把自己之前的好待遇告诉给那些猴子,这些猴子不愿意干活了,或者是手艺不好了,那些商人肯定就得调过头来用他们,只要一用他们,他们就能挣到钱!
可是如此方法,当真是没有风险吗?
风险大了去了!但是这些愚蠢的人可以认识到吗?他们认识不到!
从那天以后,老嫂子就成了郭北县最受欢迎的人,甚至有很多会说人话的猴子都尊称她为老圣母!
圣母一出,整个郭北县冷硬的作风都软了三分,他们天天围在作坊四周,天天围在猴圈的四周!
教给那些猴子说大明的语言,和那些猴子说,千万不要给那些奸商干活,那些奸商都是黑心肝的,做出来的粉条在外面如何如何挣钱。
用他们的血汗换来的粉条,再用粉条换来了成箱成箱的龙钱,这些钱没有给他们买吃买喝,全都留在了商人的手里!
猴子当中也有一两个聪明的,他们想来想去,感觉还是老圣母说的有道理,于是乎,所有的猴子都不干活了!
他们瘫软在猴圈里,无论怎么打骂都是不动,猴圈从之前的干净整洁变成现在的臭气熏天!
一个个昆仑奴在猴圈里就好像泥浆里的蛆虫,谁也不嫌谁脏,谁也不嫌谁恶心,反正就是不动!
商人们吓傻了,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钱?挣到的钱都买昆仑奴了,但是如今,这些东西都不干活,那他们可如何是好?
都杀了吗?损失的还是自己,回过头来去雇佣那些百姓吗?那些百姓一定会坐地起价!
商人们也是狠厉!几个人坐在一起一商量,顿时商量出一个好方法!
你们不是说老圣母说的有道理吗?
那好!我也感觉老圣母说的有道理,我给这些猴子开工钱,让他们吃饱穿暖!无论如何!他们要的肯定比你们少!
那一天,是六月十九日,所有的昆仑奴走出了猴圈,在大街上欢呼雀跃,他们得到了工钱,他们获得了穿衣服的权利,他们获得了吃饱的权利!
商人们笑了,一点点的工钱,换来了这些昆仑奴没命的干活,这笔买卖很值!
特别是看到那些贪得无厌的百姓,一个个死了爹妈一样的脸色!
这些商人就感觉到莫名舒爽!
老圣母也被所有的昆仑奴尊重,商人们也会给她几分薄面,百姓们也不敢打自己的脸,毕竟这老圣母是他们扶起来的。
有人把这件事情禀告了县令,但是县令并没有什么作为,在他看来,此地可以丰衣足食,就代表着他有政绩,此地的买卖可以做到外地去,就证明了他的能力!
至于百姓们如何对昆仑奴?那和他这个相关有什么关系?他还要管百姓们如何对自己家的耕牛吗?那昆仑奴在大明律上,还不如耕牛受保护!
再说了,捞上几年政绩以后,他可是要离开这个破县城的,在暗自收点贿赂,上下打点打点,就算是继续当县令,他也要找一个富裕的大县!
县令的沉默,让着郭北县的天,正式的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