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迎驾
一进入泉州府,崇祯皇帝就能感觉出来,这里的百姓确实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这里没有乱世的痕迹,没有在草丛路边看到白骨,没有看到断壁残垣的村落,没有荒废田地上的杂草;有的就是农民在田间劳作,村子里的鸡叫狗吠,还有小孩的嬉笑打闹,以及大人的喊叫喝斥声,真的是在外面很少见的。
听到官道上的动静,小孩都会跑出来围观,也不怎么怕官军。大人也是旁观为多,甚至有不少自顾自去干活。民间对于官府的态度,也和其他地方有明显不同。
九月的天气,在这福建最南方这边,真的很热。
但是官道两边的水田中,都是金黄色的水稻,估计很快就要到收割的时候了。
看着这一幕,就连方正化都忍不住对崇祯皇帝说道:“都是托万岁爷的鸿福,这天下已有太平的迹象了!”
崇祯皇帝听了,却是摇摇头说道:“这不是拖朕的鸿福,而是有人罩着这里,没人敢动这里而已!”
另外一边跟随着的阎应元听了,很是惊讶,当即问道:“陛下所指此人是福建水师总兵郑芝龙?”
崇祯皇帝听了,点点头说道:“是他,在这里,他的话比官府还管用。甚至可以说,这里的官府只有都听他的话才能当着官。”
方正化一听,顿时就怒了,道:“好大的胆子,莫非是想造反?”
崇祯皇帝听了,却是没生气,只是笑着说道:“乱世之中,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他的水师实力,天下第一,他就有这个实力让当地官府都听他的。看到没有,他对自己家乡的百姓也是不错,在这里很得民心。”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阎应元,吩咐他道:“水师的实力,确实是他最为厉害,这是毋庸置疑的。当初西夷前来挑衅时,他发出江湖悬赏令,各地的船纷纷加入他的船队,组建了庞大的船队把一向在海上横行的西夷船队凑得不得不给他交保护费!你要多看多学,朕希望以后的南京水师,实力要胜过福建水师!”
听到皇帝的这些话,阎应元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不过说真的,他心中也有一些不服气。要是这个郑芝龙真的像皇帝所说这样,为何他就没听说过呢?
这么想着,他便把这个疑惑说了出来。
崇祯皇帝听了,只是呵呵一笑道:“他是从众多海盗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海盗王,而后被朝廷招安,利用大义名分继续扩张势力,不但打败了所有的海盗,也把西夷给打服了。他的势力,从倭国到南洋,整个海面上都要给他交钱才能行船,年入千万。但是,他做事又很低调,所以卿才会没听说过他。但是只要是走船做海贸的,就必然听说过他的大名!”
顿了顿,他严肃了起来,又道:“郑芝龙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兵力更达二十多万!”
阎应元听到这话,非常震惊,忽然之间就感觉,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想到在这偏僻之福建地方,还藏着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也亏了是皇帝的锦衣卫刺探能力了得,要不然估计更少人知道这个郑芝龙躲在这里闷声发大财!
不过方正化却是知道,这根本不是锦衣卫这边提供的消息。万岁爷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祖皇帝托梦告诉万岁的。
此时,阎应元在震惊之后,又从心底生出一股豪情之志,当即对崇祯皇帝奏道:“末将定然会努力,不让陛下失望的。”
崇祯皇帝听了,看了他一眼,赞许地点点头。
这个阎应元的主观积极性,在大胜关之战中就已经证明了的。他这么说,肯定是心中下定决心,要把南京水师带出来的。
对此,崇祯皇帝也是有信心的,不说他知道未来的趋势,知道怎么给南京水师增添战船火炮之类,就只是郑芝龙这边,因为他是郑家的船队,那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多重用外姓人。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证明,郑家人中,包括最为有名的郑成功在内,其实水平都不行。郑家船队,是一代不如一代的。
当然了,既然自己都穿越过来了,所有的一切,该改变就要改变。
想着这个,崇祯皇帝心中也是有一股改变历史的豪情,当即用马鞭一指道:“走,且让我们都看看,这郑家水师如何!”
他这边是刚进入泉州府,到海边的泉州府城还有两天的路程。
……………………
晋江安海镇,任何人到这里,都会被一所宅子给震惊。这所宅子不是别家,正是郑芝龙的家宅,光是建造这宅子就花了三年又两个月才完工。
一个特点是非常大,郑府位于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138亩,差不多是九万两千平方米,相当于后世的一个超大型小区了。
郑芝龙这宅子的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
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
其豪华程度,能让所有人都为之咋舌!
此时,在泰运楼的大堂内,有几个人正坐在这里议事。
主位上坐着的,大概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相随和,始终保持微笑,似乎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在他的左右两侧,还坐着几个人,年纪都是三十多岁,容貌有些相像,只是缺了那丝笑容,反而是耷拉着脸,明确传达出他们的心情其实很不好。
只听其中一人看向主位上那人,大声说道:“大哥,如今是可以确定了,那鸟皇帝是冲着我们郑家来的了,怎么弄?”
不用说,这个大哥便是郑芝龙了。而说话这人,则是他五弟郑芝豹。
坐在另外一侧的,则是郑鸿逵,原名郑芝凤,听到郑芝豹的话之后,也是皱眉说道:“之前黄大人过来,我们郑家已经给出十万石粮食,又派船送去南京。可这皇帝还领兵南下,直奔泉州而来,不知是什么缘故?”
坐他下首的郑芝鹏是郑芝龙的族弟,同样开口说道:“大哥,皇帝来我们泉州,基本上确定就是冲我们郑家过来,或者说是冲大哥来的,这到底是福是祸?”
郑芝龙没有开口,郑芝豹却是转头看向对面,大声说道:“怎么可能还是福?难道你们还没听说么,这皇帝在京师宰了三个世袭国公,又在南京把那些勋贵都给收拾了,为了什么,不就图他们的钱?如今该是从哪里听说我们郑家有钱,所以又眼红了!”
说到这里,他用手一指四周道:“就算他不知道,只要来了我们这里,一看这宅子,就算我们郑家没钱都会认为有钱了!”
郑芝龙听到这里,终于皱了下眉头说道:“也是当初还年轻,不懂韬光隐晦才修建了这座宅子,如今也不可能毁去,这倒是个麻烦事。不说别的,光是那皇帝要较真的话,我们这宅子就逾制了!”
大明朝对什么品级的官员住什么样的宅子,穿什么样的衣裳,都是有规定的,违反就是逾制!
不过到大明朝中后期之后,已经没人把这个事情当回事,逾制成了司空见惯。不说别的,就连京师城里,也到处都是逾制的。
不过郑家的宅子实在太大,逾制地也非常过分,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要是以前的话,福建这边是他郑芝龙说了算,就算是福建巡抚也得看他脸色,才能做好这个官。要不然,要是福建巡抚敢找他麻烦,他都不用出面,就能制造一些事情让当官都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那时候他怎么逾制,只要不是造反,就都不会有事。
可这一次,是皇帝竟然破天荒地跑来泉州,这是做梦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可以拿捏普通当官的,这皇帝还怎么拿捏?
如果说,这皇帝是个庸才,那他也不怕。毕竟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有的是手段招呼,也能糊弄过去,甚至还能讨好到皇帝,让郑家更上一层楼。
可是,这个皇帝,以前还下过多次罪己诏,本来以为就是一只病猫,结果没想到,从去年开始突然就发飙,这才让天下人都知道,原来这是一头猛虎!
更不用说,就在前几个月的时候,声势极其浩大的贼军,竟然就被皇帝亲自领军给平了!
这等赫赫武功,说真的,当初郑芝龙自己都判断错了,还以为当今皇帝会完蛋呢!
如今,这样一个皇帝在南京之战后,放着诸多事情不处理,竟然直奔福建!来福建也就算了,竟然还直奔泉州!
到了这时候,郑芝龙才感觉到皇帝是冲着他来了!
虽然他有些想不通,皇帝为什么冲着他来,但是这已经是事实了。
想着这些,郑芝龙也有些头疼了。
结果没想到,就听到郑芝豹有点恼怒地说道:“要是皇帝敢对我们郑家动刀子的话,大不了就灭了他,重新回海上得了!”
说完之后,他想了下,还补了一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而且那皇帝好像就只是带了一千多人而已!”
其他人听了,都没接话。
皇帝对于有钱人下手这事,经过几次事情之后,其实是可以明确的。但是皇帝要真对郑家下手的话,那自然不可能不反抗。
可是,杀一个皇帝,那绝对和大明朝是不死不休的。只是区区郑家,就算如今海上无敌,可以后呢?只要大明朝还在,郑家迟早会被朝廷剿灭的!
以前可是有过,大明朝的海盗在沿海混不下去,最终跑去南洋建国称王,结果还不是朝廷派了水师过去剿灭掉了。
郑芝龙想了下之后,便看着几个弟弟说道:“我们全家先搬去老家那边,至少那边的宅子比较普通,不至于那么显眼。先看看皇帝是什么意思再说吧,应该不至于对我郑家喊打喊杀的!”
他老家在南安,在泉州的北面,沿着蓝溪逆流而上能到。
他一旦决定了,几个弟弟都不敢反对。
此时,他想了下又说道:“另外,有些太显眼的东西,都赶紧收拾收拾,不在朝廷编制中的船只,碍眼的,都去其他港口停靠。总之,一切等皇帝走了之后再恢复原样!”
听到这话,郑鸿逵便问道:“大哥,那船坞那边怎么办?”
郑芝龙在南安石井建立造船坊,营造军、商两用船,年造三五艘,修数十艘。这是属于郑家私人的,可不在朝廷编制之内。
郑芝龙听了,想也不想道:“先停工,船只先拖走,船坞先掩盖下,实在不行,就放几艘渔船应付下。当今皇帝该是不了解海事的。”
郑芝豹听了,嘟哝道:“真是麻烦!”
郑芝鹏听到这话,当即附和道:“那可不是,皇帝出宫,前呼后拥,劳民伤财,所以但凡皇帝喜欢出巡的,肯定是要祸害地方的主!”
郑芝豹一听,又想再说,却没想到,郑芝龙忽然冷声喝道:“够了,从此刻起,都对皇帝放尊重一点,就两天时间了,改改你们的习惯,把皇帝放在心里尊重,否则要是在皇帝面前说走了嘴,谁也救不了们!”
不得不说,他很谨慎。
郑芝龙不是用商量的语气,他的几个弟弟不管是不是不以为然,都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们又开始商量具体的接驾细节。总之,不能让皇帝发现他们太多的东西,能把皇帝糊弄走就糊弄走。
正在讨论呢,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很快地,一群人便走入了大堂。
“爹!”
“爹!”
“大伯!”
“大伯!”
“……”
郑芝龙闻声看去,却见是他的几个儿子,还有他的侄子,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便眉头一皱喝道:“你们来干什么?”
为首的年轻人,该是二十出头,听到他的话,一点都不怕,反而兴奋地对郑芝龙说道:“爹,听说皇上来我们泉州了,我们得赶紧商量接驾的事情!”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郑成功,郑芝龙的大儿子,此时名叫郑森。
原本他被他爹送往南京国子监读书,又拜师有名的大儒钱谦益。结果没想到,号称百万大军的贼军要攻打应天府,便奉父命回到了老家,名义上过年,其实是避兵灾。
结果消息传来,说皇帝驾临南京,并且以区区五万兵力就打败了百万贼军,这让郑森不由得非常惋惜,不能目睹这史上最伟大的战事!
本来的话,他早就想回南京了。但是他爹不允许,就只能继续在泉州憋着。
结果又没想到,威名赫赫的皇帝竟然要来泉州了,顿时他叫一个兴奋,立刻和他的亲弟弟以及堂兄弟跑来他爹这边了。
对刚二十一岁的郑森来说,最是崇拜英雄的时候。更不用说,这个英雄还是皇帝,战绩就仿佛是传说一般,又是那么的让人向往。
阵前单挑,降服贼将;又是阵前单挑,神箭无敌,活抓奴酋……
每个事迹,都是一个故事,都是传说中才有的事情。
战神一般的皇帝,竟然有可能要亲眼见到,不兴奋就怪了!
他如此,他的那些弟弟也都是如此!
原本大堂内有些阴郁的气氛,被他们这些年轻人一冲,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
此时,郑芝龙一见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样子,顿时就气得冷声喝道:“看看你自己,都是孩子他爹了,做事如此不稳重,何以成大器?”
郑森是崇祯十五年春结婚,并于十月有了他大儿子郑经。此时,已是崇祯十八年九月,儿子都满三岁了。
此时,郑芝龙一发飙,原本热烈起来的大堂迅速冷了下来。
郑森却是不怕,只是收了兴奋表情,郑重地向郑芝龙一礼道:“父亲,孩儿已是孩子他爹,当能和父亲商议迎驾一事否?”
郑芝龙:“……”
对这个儿子,他寄予厚望,但是他又发现,这儿子和他完全是两个人。
他在郑森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但早就赴香山澳找他舅学做买卖,更是东渡倭国,已经拜海贼王李旦为义父,并成为他的得力干将了。
可反过来看看这个儿子,说真的,郑芝龙是有点失望的。
但是,郑森毕竟是他长子,他也是把心血都花在这个儿子身上的。
此时,大堂内,其他人都没说话,就看着这对父子两人。
郑家当家的,现在是郑芝龙,以后会是郑森,这是毫无疑问的。
此时,郑芝龙回过神来之后,他也理解儿子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和他的想法不同。于是,他心中决定,以后不能让他一直读书了,该分出一部分事情让他去做,如此才能锻炼起来。
这么想着,他就又恢复了和气的样子,对郑森说道:“别的事情你不用管,和你老师去商量,等皇帝到了之后如果真来我们郑家,要我们郑家陪同的,就要看你了!”
郑森的老师,钱谦益,看到贼军攻打应天府,便也跟着郑森跑来泉州,然后一直住在郑家。
儿子的思想,多是忠君报国,让他陪同皇帝,能让皇帝看到儿子的赤诚之心,倒也是不错的。至于阴暗的那些,就不让他接触,要不然,反而可能会生出事情,引经据典地一顿说,也会让他头疼的。
郑森一听他爹的话,说会让他陪同皇帝,顿时很是开心,连忙答应之后就走了。
他的那些弟弟,看到大哥走了,也不敢再多呆,连忙也跟着告辞走了。
不过郑森并没有马上去找他老师,而是先去了他娘那边,还没进门,就已经高兴地喊了起来:“娘,娘,娘……”
郑芝龙的正妻是倭人田川氏,另有还有侧室庄、林、史、蔡、曾、蔡诸氏。这个年代,一方霸主只有一个女人才是不正常的。
郑森是六岁的时候被他爹从倭国接回大明,然后就一直和他母亲分开。哪怕他后来娶妻生子,他娘都不在,这让郑森非常思念他母亲。
最终,郑芝龙刚去倭国把田川氏接来了大明这边。因此,郑森对他母亲是非常亲的。
在原本历史上,满清攻入泉州,导致田川氏自杀殉国。后世很多人说,郑森坚决抗清,就有他母亲的因素在内。
他对母亲田川氏感情深厚,曾用黄金为母亲铸了一尊像,并用沉香做床,五色珠宝做帘,珍重供奉。这尊金像后被满清军队抢去烙化掉,郑森因此更加痛恨满清。
此时,在郑森看来,如果皇帝会来郑家的话,他爹就安排他迎驾,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想和他娘分享。因为他知道,他娘因为从小是福建海商抚养长大,因此对大明朝也非常有好感。如今皇帝要来,他娘肯定很高兴。
一边喊着一边闯入进去之后,就看到他娘正领着他的三岁儿子在那玩,他媳妇董酉姑正大着肚子在边上看着。
此时,田川氏看到儿子这样子,不由得笑着说道:“你看看,你都是孩子他爹了,能不能稳重点?”
从六岁就再没见到这个儿子,这让田川氏一直对这个儿子非常愧疚。也是因此,当郑芝龙来接她时,最终她就离开次子,独自前来大明了。
郑森知道他娘对他好着呢,虽然和他爹说差不多的话,但是他一点都不怕,当即笑呵呵地说道:“娘,当今皇帝往泉州来了,很可能是要见爹,爹说了,会让我去陪同当今皇帝。要不,孩儿一会和爹说说,也让娘看看当今皇帝长得什么样?”
田川氏一听,很是意外。
她还真得想见见天朝上国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才刚来大明这边,就听到了大明朝的皇帝犹如天神一样的事迹。但是,相对郑森来说,她对郑芝龙所做的事情非常了解。
因此,当她回过神来之后,立刻皱了眉头,连孙子都暂时没顾及,便问道:“你是说,当今皇帝要来找你爹?”
“那可不!”郑森听了,想也不想便说道,“皇帝直接来泉州,这泉州除了爹之外还能有谁能让皇帝跑来接见?”
确认了真是这么一回事,她就有些担心了。但是回头来想想,好像自己夫君作为朝廷的水师总兵,保一方平安,应该也是尽职尽责的,皇帝过来,不至于是要寻事吧?
“娘,您怎么了?”郑森看到他娘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便有点疑惑,当即问道。
田川氏听到,忽然便笑了。
自己在瞎担心什么,夫君那么厉害的人,肯定能处理好的。
这么想着,她便对郑森微笑着说道:“森儿,皇帝的事情,你爹会安排,都听你爹的便好。”
郑森听了,有点期待地说道:“也不知道皇上来干什么?要是来封赏爹的话,也给娘封个诰命就好了!”
田川氏听了,一直是带着笑容看着久别重逢的儿子,道:“娘有没有诰命没关系,倒是森儿,你要好好努力,看能不能考上进士?”
一听这话,郑森就头疼了,当即对他娘说道:“娘,爹让孩儿去找老师商量见皇上的事情,那孩儿便走了?”
田川氏见了,不由得摇摇头。
这个儿子,其实很聪明的,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但是之后一直不能中举。为此,他爹让他去国子监读书,又花费巨资拜明儒为师。但如今看来,他似乎并不想把心思花在科举上。
不过子承父业,也未必是要走科举之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开心最重要!
这么想着,她又带着微笑看着儿子出门去了。
没多一会,郑森七拐八拐,拐到了致远园的亭台这里,就看到他老师和师母在这里饮着大红袍唱着小曲,逍遥自在。
不过等他走近时,钱谦益早已看到他,主动站起来关切地问道:“大木,可有消息?”
他自从崇祯十年被削了官籍之后,一直想东山再起,可无奈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他破罐子破摔,在崇祯十四年59岁时,以大礼迎娶23岁的名妓柳如是,并且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两人同居绛云楼,读书论诗相对甚欢,倒也逍遥自在。
不过时间久了之后,他就又动了当官的心思。但是乱世之相,根本不得门路,就只能等机会。
结果机会没等到,反而等来了李贼大军的大举进攻的消息。
他家就在苏州府常熟县,离应天府很近,就怕被兵灾殃及,就随他学生逃到遥远的福建来避祸了。
说真的,钱谦益自己就是很富的,但是来了这泉州之后,他才算见识到他那点富,和他学生家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于是,他在这边和柳如是自在逍遥,倒也不愁其他。
就是没想到,皇帝领兵到了南京,又打败了百万贼军,这让他又有些后悔了。
如果不逃来福建,而是留在应天府,趁机做点事情,那可是绝佳机会可以入皇帝之眼的。
正当他在后悔之时,又有风声传来,说皇帝来福建,并且是往泉州这边过来。
因此,钱谦益就又动了心思讨好皇帝,为此,他还鼓动这个学生要在皇帝面前积极表现。
此时,见到郑森过来,他就想确认下皇帝到底是不是来泉州,别是一番期待又落空了!
郑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正经地向钱谦益一礼,然后也向他师母柳如是一礼,然后才规规矩矩地回答道:“皇上来泉州的事情,该是确定的。我爹说,有可能会来郑家,到时候会让我陪同接驾。”
钱谦益一听,顿时心中大喜,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保持着克制,道:“那为师考考你,为何皇上放着那么多事情不做,却要赶来泉州,你可知为何?”
郑森听了,摇摇头,向钱谦益一礼道:“学生愚钝,还请恩师指点!”
他的老师,那可是探花,并且在朝堂上当过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本来都有机会入内阁的。这样的身份经历和学问,自然见识不凡。郑森自己想不出来,就干脆直接问了。
钱谦益听了,并不马上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之后,才看向郑森说道:“能让陛下放下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赶来泉州,又很可能是冲你郑家而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粮食!”
钱谦益的本事是绝对有的,之前黄道周来要粮,他就已经看在眼里了。皇帝又来,按照这局势来看,他猜出朝廷还是很缺粮食还是很简单的。
郑森听了,有点疑惑地说道:“但是我家不是已经给出十万石粮食了,这还不够?”
钱谦益听到他的疑惑,不由得摇摇头说道:“十万石粮食如果用作军粮的话,也只够十万军队大概三个多月左右的量而已。而如今朝廷受兵灾人数有多少,你说,这十万石粮食到底是多还是少?”
一听这话,郑森不由得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苦笑道:“原来十万石粮食这么不经吃啊?之前我看到那么多船运粮北上,还以为很多了呢!”
大明朝这个时候,普通运货的船都是五百料的,也就是能运五百石粮食左右,大号的宝船是一千料,大概是能运一千石粮食。因此,当时十万石粮食,郑芝龙这边是派出了一百多艘船北上,浩浩荡荡地,看着确实很多。
出身富贵,对于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没什么概念。甚至不要说郑森了,就是一般官吏,不接触这种的,恐怕也不会有概念。
如今,钱谦益那么一解释,郑森才算知道,十万石粮食听起来很多,其实真没多少!
此时,柳如是看到郑森这样,不由得也是笑了,替钱谦益续了茶之后,便也说道:“大木无需自责,这种事儿,就算有些人学富五车也未必清楚。”
听到这话,郑森立刻想起之前来过的黄道周,心中想着,该不会师母是指他吧?
想到这,他心情就好多了。先是向柳如是谢过,然后才看向钱谦益说道:“恩师,如果是这样的话,皇上是认为我家还能提供更多的粮食?”
钱谦益听了一笑道:“你自家的情况,该是清楚吧?”
郑森听到这话,有些疑惑,犹豫片刻之后问道:“恩师是指?”
钱谦益在这里待了快一年了,多少听说过一些事情,但是又不可能全盘了解。他只是知道,郑家有一直庞大的船队。而他本人又是江南人氏,身边就有做海贸的。
哪怕郑芝龙很低调,钱谦益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人生阅历还是有的,能根据一些迹象推算个七七八八出来。
此时,他见这个学生还是迷惑,便知道郑家估计没让他参与到具体的事情中,便提点他道:“你想,皇上放着那么重要的事情不做,专门跑来泉州,就说明皇上肯定知道你家能提供更多粮食,只要你在这方面多问问,下个功夫看看,能给皇上一个满意交代的话,你说,皇上是不是会很高兴,没白跑一趟?”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反之,如果皇帝失望的话,你想想看,他专门跑来却没得满意,又会多生气?所以,不管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还是为了郑家的未来,你须得在这方面下功夫。为师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如果郑森能让皇帝满意的话,那郑森是谁教出来的?还不是他钱谦益!
有这个作为前提,那他钱谦益重新复出,该不是难事了!
此时,郑森一听,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他要怎么做,当即向钱谦益一礼说道:“学生多谢恩师指点。皇上很快就会到了,那学生得去忙了,不能陪同恩师,还请恩师恕罪!”
钱谦益一听,满面笑容道:“大木志在报效国家,为师自当鼓励之,何谈恕罪一说,去吧!”
郑森听了,便很着急地告辞离开。
他心中早有决定,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只要皇帝高兴了,说不定能为他娘讨个诰命也不一定!
看着郑森匆匆离去,钱谦益抚须而笑,对柳如是说道:“归期不远了!”
这里虽然也不愁吃穿,可要命的是,真得太热了。再好,也没有江南好!
如今江南那边的贼军已经被皇帝平定,本来也是可以回去的了。而要是能入皇帝之眼,就更能早点回去,不管是去京师为官,还是去南京为官,都好过在这最偏远的地方热死。
不过,有一点让他没想到的,不到半个时辰之后,郑家竟然要搬家,说是要回老家省亲扫墓,住一段时间。
钱谦益这边没有强制要求,但是郑森都要走,他也不好赖在这里,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教导这个学生的。
他本来想找郑森问问情况,怎么突然就要搬家?结果服侍他们的小厮回报说,找不到大公子,最终,钱谦益只好先跟着郑家搬家再说了。
郑芝龙这边,也是找不到大儿子,不过他没多在意。皇帝马上要来,他作为一家之主,又有好多东西不能见光,有的是事情要忙。
一般人家来说,搬家是个麻烦事,很是折腾的。
但是郑家不用,自有船队,什么都不用带,直接坐船沿蓝溪而上,就能直达老家南安。
郑芝龙的船队在经过泉州府城时,他还上岸去和知府商量了下,知道皇帝已经快到安溪,离南安都不远了。
因此,他没有跟去老家南安,而是穿上他的总兵军服,一本正经地待在总兵衙门里头,等着皇帝的进一步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沉船事件,皇帝放着最方便的坐船顺流而下不要,依旧是沿着官道南下。
第三天一早的时候,御前直属标营的夜不收便到达了泉州府城,明确让泉州府知府和福建水师总兵郑芝龙接驾,其他官员无需接驾,一切从简,不得铺张浪费,劳民伤财,也不要惊扰地方百姓,影响民生。
这个旨意传下,让泉州府知府和郑芝龙都很意外。
之前皇帝一路南下,要赶时间,因此没有让沿途官府衙门接驾,还是能想象到的。
如今,都要到目的地了,皇帝竟然还这么从简,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有辱皇帝身份吧?
皇帝的威严呢?
不说一国之皇帝了,就是普通的封疆大吏到地方巡视,那也是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得迎接,然后还要安排乡绅代表来表达民意欢迎。
郑芝龙都有些怀疑,便私下里偷偷问泉州府知府道:“皇上这个旨意,是不是在说反话?”
他在大明朝的官场上,一直是缩在福建这一地。朝廷官员过来了,他会打交道,但是,其他的,他却是没管的。
因此,当今皇帝这道反常的旨意,他实在琢磨不透,就只能为官场中人了。
但问题是,泉州府知府虽然是五品官,但是被放到这么偏过来的官,也不可能是朝堂上熟悉的官,对于当今皇帝,要说以前的皇帝可能还能了解一点,从去年开始大变样的皇帝,他也真是不知道的!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都不敢确认情况,最终,他们确定还是按照皇帝的旨意先做了再说。
按照夜不收传旨的时间,圣驾大概是第二天中午时分到泉州府城。
因此,泉州府知府和郑芝龙一大早就起来,巡查各自手下,不要出现掉链子的事情,然后便迎出十里,等待圣驾的到来。
一队又一队的夜不收骑马呼啸而至,虽是天气炎热,可身上却一样穿着皮甲。只是看这些军卒,就有一股精锐之气,不要说泉州府知府这个文官了,就是带兵的郑芝龙,手下多达二十多万人的他,都是暗暗心惊。
又等了半个时辰之后,皇帝的圣驾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