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细小的命轮,在齐乐天的手中旋转着,像是某个大公司出产的指尖陀螺。
“院长。”他从窗口翻进了董洋的房间:“让您久等了。”
董洋的灵魂在空中晾了两天,比起初时已经稀薄了不少。但齐乐天是何等样人物,既然宿命轮重新回到手中,那便拥有了难以思量的神通。
只是伸手一挥,董洋那稀薄的灵魂,便重新散发如玉一般的光泽。
“乐天?”老院长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之人:“我不是已经……”
“不要问,就当这是一场梦好了。”齐乐天把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场遇见,对于你们两个人来说,都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虽然真实的存在过,可不久之后自会被六道轮回所抹去。”
董洋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齐乐天飘出窗户,走过熟悉的街巷。
幸福路一共有九十九号住户,也是老院长一辈子住得最久的地方。每一盏街灯,每一根电线杆,甚至墙上贴着的小广告,对于老人来说,都是那般的亲切。
也许一个人只有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会体会到日常的美好。
“其实,你们不过相隔了半条街而已。”齐乐天牵着老院长的手,视房门如无物,直接穿过了那厚厚的防盗门。
一位中年男人躺在沙发上,睡意深沉。
他睡得很深沉,以至于电视机里转播球赛的欢呼声,都吵不醒他。
“虽然跟前世的模样有些区别,但他比我更像……不,他就是你的兄弟。”齐乐天牵着老院长的手,来到了这中年男人的身边。
老院长的视力,在灵魂状态下,得到了恢复。
他看清了沙发上躺着的男人。
四十岁上下,住在这阴冷而逼仄的出租屋里,手上还提着一瓶雪花……
很奇怪的,他没有去怀疑齐乐天的话,而是真正把眼前之人,当做了自己那位兄弟。
他弯下腰,看着中年男人那不干净的胡茬,忽然笑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干净。”老院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当年他不过十八岁出头,留着一头杂草,胡须也不去理会,看起来倒像是三十来岁的人。”
齐乐天微微一笑,手中的宿命轮开始旋转。
佛宗六大神通,神足通也称身通,能转瞬千里。
天眼通也称目通,见人间一切形形色色,无有阻碍。
天耳通能闻六道众生苦乐忧喜。
他心通能知众生之意。
宿命通……
“能知自身,及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是为宿命通。”齐乐天吟诵着神通咒,手中宿命轮大放光芒,却不甚刺眼,如挂在天边的皎月,并不温暖,却依旧明亮。
他的脚下,有明黄色的泉水涌出,是为黄泉路通。
一道朦胧的光芒从六道轮回中升起,穿过汹涌的黄泉水,一直升起到齐乐天的手边。它像是一件衣服,软趴趴地搭在齐乐天的臂弯里,时隐时现。
“总算还是在最后关头,拿到了这灵魂的遗蜕。”齐乐天微微一笑,将这遗蜕撑开。
那男人的身上,似乎有一阵无形的吸力。齐乐天才刚把遗蜕撑开,这遗蜕便化作柔软的布帛,裹上了男人的身子。
老院长看着从睡梦中醒来的男人,眼中挂着一片希冀。
男人睁开双眼,却将眼前的老人,认成当年模样。
“洋哥,你回来了?”
……
转轮王隔着无形之墙,远远地看着那挂在天边的黄泉瀑布,轻轻摇了摇头。
“大圣找回了宿命轮,可转世之身的修为远远不足,用过这一次,也就复归平常。”
范无救笑了笑:“大王多虑了,那猴子原就不以佛宗功法着称,即使宿命轮是佛宗无上神通,可他本人兼通大品天仙诀,即使是接通无量星宿的二十八星宿使,当年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在凡间。”
“天庭无人值守,以致煞气走脱,已经有一十八年,我地府也被地藏菩萨震封了一十八年。”转轮王有些忧虑:“他老人家当年忽然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为何忽然便出手禁锢了我们,连陛下都不明原因。”
“地藏菩萨,是向着我地府这边的。”范无救叹了口气,手触在这无形的墙壁上:“我等当年皆受了菩萨的恩情,也留下了他的禅念,谁人能想到,这一丝一缕的禅念,就能困住我们一十八年。”
“灵山这千年以来,是越来越古怪了。”转轮王看着六道轮回处升起的一道灵光:“自从世尊寂灭,整座灵山,就乱了套。”
“世尊也不一定是寂灭。”谢八爷插嘴:“佛宗不一直在搞鼓所谓‘彼岸’,世尊指不定就到了那处。”
“如果世尊真到了彼岸,佛宗那群神棍,早就把这事吹上天了。”范无救耸了耸肩,收起了手上的镣铐:“好了,大圣那宿命轮已经散去,我们也不用担心他祸乱地府秩序了,回去吧。”
“然。”转轮王与谢必安一笑,三架纸马车便从地下升起。
阴森的鬼火点缀着纸马车的四角,绿油油的光芒非但不恐怖,反而有种莫名的温暖。
……
川府,夔门。
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长江水底,将无数鱼儿卷入又流出,好似一块面包,被筷子戳出了一个大洞。
在这坑洞的顶上,一颗颗晶莹的气泡冒出来,好似有大水怪在此盘踞。
头上插着断矛的男人,正挥舞着铲子,用力地挖掘着水底的泥土。
湍急的水流从男人身边流过,很快便把男人的头发吹乱,像是水底飘舞的乱草。
余清欢坐在他不远处,身上撑起一只巨大的泡泡。
她是神仙转世不假,可既然今生是一位新时代的小仙女,自然不能让这搅和着泥浆的水流弄脏了自己。
“挖到了没。”看着男人所挖的大坑,余清欢撇了撇嘴:“都说了让我来,一炮不就轰开了?”
“如果一炮能轰开,我有必要在这里用铲子挖?”头上插着断矛的男人没好气地说:“当年我曾经在此处埋下一块三生石,可没想到居然产生了灵性,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若是我贸然出手,那精灵定会跑得无影无踪。”
“呵,拉倒吧。”余清欢伸出洁白的小脚,拍打着气泡的边沿,像是两条小船:“连阎王都不怕的男人,居然还害怕这石头走掉。”
“我什么都不怕。”男人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怕,不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