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齐乐天仰面躺倒。
他实在是太累了。
雪羽带着粟紫,一脸警惕地降落了,守在齐乐天的身旁。
粟紫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落到地上,立刻来到齐乐天的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虽然比寻常微弱了些,但他整个人体内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恢复。
“只是脱力而已。”玄都道人松开金箍棒,一张圆融的太极,缓缓展开。
“你这是要公然与大天尊作对了吗?”室火星怡然不惧,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玄都道人。
“不敢。”玄都道人拱了拱手:“我只不过是,保护我一个朋友罢了。”
“保护一个天庭的要犯朋友,我想不是那么合乎法度吧。”室火星看着修为深不可测的玄都道人,却丝毫不给他面子:“保护要犯,就是跟我天庭过不去啊。”
“当年师尊说过,川渝一带,是他的道场。”玄都道人同样微笑:“我想室火星君,应该不会忘了这一点吧。”
“道场,只不过是给你们这帮牛鼻子修道罢了,难道还真以为是异姓藩王不成?”室火星君冷哼一声:“我们天庭先前在此修阵,便已经被你们阻挠了一道,现在你居然还想要拦住我们抓捕要犯?”
“他不是要犯。”玄都道人手中拂尘一动:“我要澄清这一点。”
“大天尊说他是要犯,他就是要犯。”室火星君哈哈一笑:“这就是旨意,更是天意。”
“我觉得不行。”玄都道人转过了身子:“除非你能走出这道太极道意。”
“我走不出去。”室火星君诚实地说:“你实力深不可测,就算在天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我们星宿战将单打独斗,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但是,你想要成为众矢之的,我们也能解决你。”
玄都道人转过了头。
“你在威胁我?”他的眼神中,逐渐有黑白两道光芒流转,好似那永恒对立的阴阳二气。
“是的。”室火星君毫不犹豫:“我就是在威胁你。”
“我知道,你的道树,长在人民对星宿的信仰之上,盘桓在时间长河的印记同样如同建木一般稳固。”玄都道人黑发飘扬,脸上逐渐流露出怒容:“但是你要知道,轩辕皇帝能够伐倒建木,我同样能抹去你的星宿印记。”
“极限一换一,我觉得我们天庭赚到了。”室火星君的眼底,出现一抹隐藏得极深的金黄:“能够用我一个太乙初境的星宿战将,换掉你一个离大罗金仙只有一步之遥的叛徒,我觉得真是一个超值的买卖。”
天空有雷霆闪烁,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玄都道人的拂尘别在腰间,两手轻轻结印。
九根手指盘桓成玄武之形,单留一根食指向天,像是在引导些什么。
那从天而降的雷霆,竟然全数联结成了一道雷龙,重重地砸在了室火星君的头顶上,透着一股破灭万物的气息。
“自古以来,铁了心要和我们天庭作对的,不是成为了我们的一份子,就是被我们消灭殆尽了。”室火星君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再见到你的。”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玄都道人口中吟唱着某种咒语,带着岁月的悠远意味。
一道巨大的火焰,在室火星君头顶三尺处,凝结成一只小猪的形状。
“室火猪……还真是顽固。”玄都道人的腰板,忽然挺直了些。
他的脊柱之中,有一道朦胧的清光,缓缓流动,像是远古太初,开天辟地之时的第一缕光。
“你应该知道,我们道门究竟是以什么立足的。”他的头顶三尺处,同样显现出一道长发青年道人的虚影:“我们擅长的是描摹这天地间的大道痕迹,憧憬着天人合一的境界,以及力量。”
“那又如何?”那火红色的巨豕,践踏着周遭的空间,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她的神魂诞生在星空之中,天生就带有近乎永恒的光芒。
那是无尽遥远深处的星河,给她带来的力量。
虽然从未与玄都道人这一级数的存在单独交战,但作为一个从远古时期就存在的先天神祗,她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她只想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顺便将整个渝城的地脉瞬间崩毁。
谁让那臭猴子,喜欢这人间呢?
雪羽张开血色的双翼,挡在齐乐天和粟紫的身前。
那些踏破空间的波纹,拥有着极其恐怖的威力,甚至能够将数百丈宽的岩层,瞬间割裂开来,比之人类已知的所有刀刃,都要锋利。
因为它针对的并不是这物质的本体。
而是物质所在的那片空间。
他们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上,被剥离,被磨蚀,直至沉没在虚空的深处。
如果没人阻挡,整个渝城,将迎来比先前更加恐怖的灾难。
雪羽扭了扭头。
那原本被锐金之气固定的高山和住宅,再度变得摇摇欲坠。
室火星君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山城,将会成为血海!
“果然,什么神祗都不怎么靠谱。”玄都道人的神魂在空中与室火星君对峙,本体却还自如地说笑:“静止!”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被剥落的瓦片和岩石,就像是定格的照片,凝滞在空中。
“你也想要阻挡这天地大势吗!”室火星君哈哈大笑,手脚并用地踏在这天地之中,爆发出无数黑色的裂纹。
它们以极高的速度蔓延出去,向着整个山城的每一处,狠狠砸落。
一道又一道的龟裂纹,还有崩碎声,此起彼伏。
整座城市,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即将粉碎的沙盘,带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就连天上美丽的云层,遇上这些逸散的波纹,也被绞成了无数破碎的棉絮。
无力的飘摇。
“拯救啊,拯救啊!”室火星君嚣张地叫喊着,拼尽全力地践踏着这片天地:“你先前不是自诩救世主吗?不是喜欢好生之德吗?”
“这整座城市所有的稳定结构,都被我的裂纹所破,你为了拯救这片天地,即使有着如渊似海一般浑厚的灵力,也得被抽干吧!”
她带着些神经质地笑着,神魂处那巨大的豕脸,更是令人作呕。
玄都道人只是站在原地,踩在黑与白的交界上,静静地看着她。
“被污染了。”齐乐天的声音,从一旁的草地上响起。
“是啊,我知道了。”玄都道人看着那疯子一般的室火星君:“我还看得见。”
“我已经陷入了虚弱状态,就算有能力剥离她体内的污染源,也来不及了。”齐乐天注视着空中疯狂搅动空间的室火猪,叹了口气:“她恐怕会死。”
“是啊,我知道了。”玄都道人点了点头:“还是死得很难看的那种。”
“被这种污染破灭体内的魂魄和道树,生生脱力而死,怎么听怎么滑稽。”齐乐天满脸都是怜悯:“太惨了。”
“臭猴子,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室火星君听到了齐乐天的声音,两眼直勾勾地盯住了他:“跟整片天地战来战去,到头来居然被所有人背叛,成为了今日这样一条败家之犬。”
“可笑!”她用尽全力地大笑,嘴边却渗出鲜血。
毁灭当然远比建设要简单得多。
可那也是相对而言。
像这样高强度的攻击这片天地,并非完全没有反噬。
她此刻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她的神情很是满足。
限制住一位半步大罗金仙的玄都道人,重伤有着斗战胜佛之名的齐乐天……别说是二十八星宿战将,就是当年的小圣二郎,也没办到这件事。
她就是死,也足以自傲。
“玄都道人!”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看向玄都道人:“脱力的滋味,还好受吗?”
玄都道人没回答他,而是一步步向前。
宽阔的太极图,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挪移向前,最终将整个室火星君笼罩在内。
“虽然说出来可能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但是不得不说,你对于我们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玄都道人后退了几步,站在阴阳鱼的黑鱼眼上,与室火星君对视:“但实际上,我的灵力消耗,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剧烈。”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说谎来哄我?”室火星君反唇相讥。
“不,他说得是真的,只要你仔细感应一下,你也能感应到他的状态……当然,你现在被某种力量污染了精神,可能已经没有这种战斗智慧,去思考这件事情。”齐乐天站在远处,笑着补充道。
室火星君盯住了玄都道人。
他呼吸绵长,顶上的三花娇艳得好似清晨露水滋润过一般,完全看不出任何力竭的迹象。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先前的举动,就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怎么,可能?”她看着玄都道人周身流转的五气,以及顶上高悬的三花:“你怎么可能维持一整座城市的静止,却不付出任何的灵力消耗?”
“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了解我。”玄都道人结兑文。
“这方天地对我来说,并非是独立的存在。”他站在这空中,不闪不避地迎着那黑色的空间裂纹,手掌轻轻一动,抚平了这破裂的空间。
“我是这天地中渺小的一个人。”
“这天地有我这么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有血脉相连的。”
“当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天地能够聚拢在我的掌心。”
“我也能化作一方浩瀚天地。”
一片汪洋一般的泥沼,在他的身下缓缓显现,将整个山头都包裹在内。
黑色的泥水,在其中流转。
“飞起来,离开这座山头。”齐乐天抓住雪羽的手:“麻烦你了。”
“嗯。”雪羽托着齐乐天,逐渐高飞。
粟紫御使着一根萝卜,同样在天空中飘飞。
“虽然你说了很多让我生气的话,但是我还是会拯救你。”室火星君的身体,逐渐被白鱼眼吞噬,沉进那片黑水之中。
玄都道人的手中,连转两个印诀。
离文。
坎文。
室火星君在泥沼中的神魂,忽然之间就被抽离出来,落到白鱼眼之上。
白鱼眼之上,和白鱼眼之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道镜面。
但上下的室火星君,已经是两个人。
“你也想不到,会被瞬杀吧。”看着那面容狰狞的豕影,玄都道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好像一个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背会一首唐诗的小孩。
豕影咆哮着,想要拱破身前的太极图,只可惜徒劳无功。
“这东西能给我吗,我有用。”齐乐天掏出手上的世界珠:“我刚刚剥离了张月鹿的血身,这一个算什么,魂身?”
“没错,应该可以这么称呼。”玄都道人看着这狰狞的豕影,脸上的神色也晦暗不明:“我先前已经感知到张月鹿的气息,但没有出手。”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这时候你能出来给我站台,我已经很感激了。”齐乐天手中的世界珠散发出蒙蒙的光芒:“不过现在嘛,让我先把她吃掉。”
“拿去吧。”白鱼眼处,昏迷的室火星缓缓浮起,躺在变得清澈的水面上,一动不动。
雪羽和粟紫也落下来,看着这躺在地上的室火星。
安安静静的一个女孩,却不知被何种力量所干扰,最终变作那样一个疯狂的怪物……粟紫和雪羽心中,同时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实在是太恐怖了!
“如果只有一个,那还能说是个例。”齐乐天抬头看天:“距离大天尊的彻底复苏,究竟还有多久?”
“三年。”玄都道人抱起室火星,架起一朵巨大的白云,齐齐飞回渝城。
而在最远处,花无邪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对于玄都道人,他是丝毫不敢小觑……跟菩萨平起平坐的人,若不是有求于人,又怎么会跟菩萨合作?
“但现在,似乎这两人,搞在一处了呀。”他皱起了眉头,身上缓缓浮起阵阵阴气。
他沉入地中。
要去找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