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四周杀声震天,不知来了多少人马,吴用站在车子上四处看了一看,见那官兵来的如此快,不由大惊,喝道:“有埋伏!休要恋战,往南边走,拦路者死!”
晁盖见百姓众多,高声叫道:“听军师的,往南走,休伤了百姓!”
从江州回梁山,要往北去,因此黄文炳在北面埋伏的官军最多,有三百余人,东西两路有两百余人,南面因有大江相隔,因此只有一百余人。那些官军阵势齐整,刀手在前,枪手居中,弓手居后,好似瓮中捉鳖一般,围拢过来。
宋江已回过神来,喝道:“李逵,南面开路,赶这些鸟人冲阵!其余人都跟着他走!”
李逵听了,势若疯虎,抡起两把板斧,只往百姓砍起来。当下去十字街口,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推倒倾翻的,不计其数。那百姓无处可逃,被驱赶着撞入南面官军阵中。那些官军不知谁是百姓,谁是梁山泊的人,犹豫间被众好汉跟在百姓身后杀进阵中,推进二十余步,登时大乱。
黄文炳见了,让身边护卫与他一起喝道:“冲阵者死!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众官军不成阵势,混乱中已被杀了不少,眼见不杀这些百姓,就会被杀,索性也下狠手。那些百姓手无寸铁,没多时便大多被放倒,只剩下众好汉仗了精湛武艺,苦苦支撑。
见众好汉不过二十余人,官军胆气为之一振,见到远处有援军源源不断来到,更是士气高涨。虽然如此,黄文炳仍怕夜长梦多,只喝道:“团团围定了,杀梁山泊反贼一人,赏钱千贯。”
俗话说,‘有钱能使神仙下凡’,军中也有言语,‘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了这话,官军更是不要命冲来。
苦战中,宋江落在后面。黄信见状,手持丧门剑跳过来救护。他势若疯虎,连劈几剑,将官兵砍开一个缺口,将宋江推出与众好汉会和,自己断后。见黄信落单,众官军都觉得捡到了便宜,齐齐围了上来。黄信一个俯仰,然后下腰,手中丧门剑扫倒一圈官军。然而毕竟气力不济,扫到最后失了力道,被一个军官趁机近身,冲到内圈,双拳带了铁指虎,往黄信小腹击来。黄信手里丧门剑太长,防守不便,只得弃了剑用双手去挡,被那军官趁机抱住。背后官军一拥而上,好几件兵器捅进他身体里,眼见不活了。
乱战中其余好汉损伤也极大:郑天寿步黄信后尘,被乱刃砍死;宋万为掩护晁盖,被一军官用流星锤打的脑浆迸裂,当场横死;秦明一足受重伤,脸色苍白,站立不稳,全靠燕顺扶了厮杀;云天彪渺了一目;另有几人也受了轻伤。不过官兵也没讨的好,被众好汉杀死百余人。
然而众好汉毕竟人少,到后来只剩下十来个还能拼杀,其余人不是受伤,便是接近脱力,而官军还在源源不断杀来。
身临绝境,吴用万念俱灰,仿佛又回到了当日断金亭上。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手上已再无力量挽救局面。他疲累至极,已看不清楚眼前官军,感觉自己随时要倒下,只是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铜链。
吴用极其沮丧,倒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疲惫,也不是因为怕死。他只是感觉自己就好像一颗棋子,随便被别人拿起来,摆在任何他喜欢地方,或者直接扔进棋篓里。这种感觉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人力有时尽,哪能事事都如自己心意,可吴用就是不喜欢。
离死亡越来越近,吴用心里充满了遗憾和悔恨。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太短暂,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生命却已经所剩无几。这种强烈的遗憾和悔恨让吴用的泪水流了出来。平日里他极善于克制自己真正的喜怒,别人看到的总是他手挥羽扇、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样子。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无须再掩饰什么,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晁盖与他背靠背站了,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说道:“先生,我错怪了你,果然有埋伏。今日我们要以身殉道,与道同在了。”
吴用胡乱抹了一下脸上,说道:“天王,你没有错怪我。那些官军对宋江下手一点也不留情,这埋伏不是他布的。我确实想暗中下手,弄死这宋江。眼下却只能听天由命,任人鱼肉了。”说罢他隔着人群看了宋江一眼,只见宋江满脸死灰,左支右绌。若不是燕顺、花荣几次不顾性命相救,早就死了。
晁盖大喝道:“诸位兄弟,我们生要替天行道,死也要与道同在。”
就在这众好汉上天无梯,入地无门,眼看即将全部送命之际,不知何故,官军背后一阵乱起,全都四散逃开。李逵奋起余勇,往前杀来。众头领一行人趁机跟了李逵,搀了伤者,使出最后力气,杀往城南来。殿后的花荣、吕方、郭盛,三人三张弓箭,飞蝗般往后射。尤其是花荣神箭,箭不虚发,每出一箭必有一人倒地。江州官军,不敢近前,只在后面跟了。然而前面仍有百姓挡路,这李逵不管不顾,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去,只杀出一条血路来。
晁盖挺着朴刀叫道:“不干百姓事,不要误伤人命!”
那李逵不听使唤,仍是杀个不休。也亏了这番厮杀,才叫众好汉逃出城来。
官军那里阵势已乱,不敢追击,全在后面整顿。
众好汉急忙离城沿江而上,约莫走了五七里路,前面望见尽是滔滔的一条大江,却没了旱路。
吴用看见,只叫得苦。
宋江叫道:“不要慌,且到那边庙里。”
众好汉四下看了,只见江边有一所大庙,两扇朱漆木门紧紧闭着。李逵两斧砍开庙门,晁盖等人进去看了,两边都是老桧苍松,林木遮映,前面牌额上四个金书大字,写道:“白龙神庙。”
众好汉把秦明等受伤严重的几人背到庙里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