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楹联的内容肇起兴并不能完全看懂,但他简单分析了一下,可以猜测出对方多半也是算命的铺面。
“算命的搞成坐商,肯定得有一点本事吧?”肇起兴似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身边的两兽闻声一同看向前方,也觉得排场搞得多少有些大,却不是不能被接受。
“坐商就算了,搞成了算命一条街属实有点夸张了吧?”小九率先开口。
另一边的少泽换回人形,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扇面空白的绢面折扇,展开折扇扑扇几下说道:“看看你们两个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全民修仙都一万年了,算卦的开个店叫事么?再说,万年前还不能修行的时候,也没少见算卦看风水的发财,怎么就不能坐商了?不要说是坐堂算命,就算这条街都是一个人开的连锁店,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九也化身人形,侧目看着少泽道:“说话就说话,摆哪门子谱啊?既然这么正常,你给咱们仨弄间店面去啊。”
这一下可算是把少泽难住了,不要说盘下一间店面,就算去租、去借,也得先有钱才行。
眼下一人二兽口袋比脸都干净,想撂地连张桌子都买不起,上哪弄店面去啊?
少泽的脸憋的一阵风起云涌,末了只憋出一句:“当初天机老头儿都是在牵机楼等人上门,哪有主动出门找不痛快的时候,我看不如就先回学校,在宿舍里开始干,更省得来回乱跑这般麻烦。”
这回轮到小九闷住了。
学校里面个个都是修行者,哪个修为都比肇起兴高,就算是不擅长预测吉凶,也不方便给自己测个时运,怎么想也不会因为算命求到肇起兴这个行为艺术大师身上。
二兽正互相施展沉默技能间,肇起兴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就见肇起兴双掌相击,高兴地说道:“对啊,应该先回宿舍一趟。”
二兽同感肇起兴应该是被难题烧坏了脑子,一左一右看着他不置可否。
肇起兴左右看了看,似乎意识到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开口解释道:“我是说,咱们应该回去搬一张方桌两个圆凳,再回到这条街上找个地方一摆。到时候肯定有想要来这条街算卦,却不舍得花大价钱进店的人,那时候咱们的生意就上门了。”
或许是被肇起兴的乐观态度所折服,更可能是身负天机老人所托,怕肇起兴玩坏自己,二兽虽然一脸不可思议,却还是陪着肇起兴回了一趟宿舍。
到了宿舍的肇起兴,连连叹息说之前接连受挫是因为准备不足。
一面亲自扛起一个圆凳,一面吩咐正在抬桌子的二兽将桌子翻过来四条桌腿朝天。
随后,肇起兴便找来了茶壶水碗、笔墨纸砚、绳索菜刀……甚至连晾衣服的竹竿跟卧室的窗帘都拆下抱着出来,一股脑全部放到了倒翻的桌子里面。
临出门时,还借着向杂物上面摞凳子的机会,把自己扛着的圆凳也放到了上面。
二兽艰难搭着桌子跟一众杂物,忽然有些理解天机老人为什么一定要它们两个一同前来。
看这小祖宗折腾的架势,二兽若只来其一,就算不被气死也得被累死。
满意地打量着二兽抬着的好像小山似的杂物堆,自觉已经准备充分的肇起兴大喝一声:“出发!”
二兽虽然有些不情愿,看在这一年来肇起兴经常给它们带好吃的饭食的面子上,却也仍旧陪着肇起兴去发疯。
再度回到了算命一条街上,肇起兴就在街口把桌椅一摆,窗帘就地改了桌布,简单的摊子就算是支上了。
仔细打量着自己撂地的摊位,肇起兴忽然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对面的店铺不管是不是开门迎客,人家都在门口明确写着诸如:流星赶月、梅花易数、天师称骨……等等专业名词。
再看肇起兴自己的摊位,究竟是家庭野餐、室外斗地主,亦或是卖大碗凉茶,感觉上都可以,没有明确的特点跟招牌。
想到这里,肇起兴霍然站起,从杂物之中掏出一把菜刀。
这菜刀一上手,让肇起兴瞬间气质大变,这撂地的摊位再打眼看去,就颇有几分卖日杂百货的意味。
原本在两边站着看肇起兴布置的两兽心里一惊,当时就要扑上来制止。
好在肇起兴只是拉住铺在桌上的窗帘,并借着刀锋撕扯下来一大块。
若不是肇起兴手快,旁边的二兽还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去寻那短见。
即便是判断出肇起兴没有自残自伤的行为,二兽依然有点噤若寒蝉的意思,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肇起兴哪里来的勇气,敢在别人常年经营的地段上摆下擂台。
肇起兴将裁切下来的窗帘布铺在桌子上面,翻出笔墨刷刷点点,写上八个大字。
随后又拿出晾衣服用的竹竿挑了,直接戳在一把凳子旁边。
唯恐竹竿倾倒,肇起兴还拿绳索仔细缠裹,将竹竿与凳子腿死死绑在一起。
做完这些,肇起兴再度满意地坐到凳子上面,似乎是打算就这么等着顾客上门。
二兽一左一右站在肇起兴身后,看着随风飘动的窗帘布上面写着的“天机传人啥都能算”八个字陷入了沉思。
这幌子也弄得太随意了吧,真的有人会被这个幌子给吸引过来吗?
就算真的有人被吸引过来,来算命的可能性也不大吧?搞不好看笑话的可能性更大。
万一叫对面店铺的伙计学徒什么的看见了,怕不是以为我们是来踢馆的。人家冲出来赶人,我们这两瑞兽一小孩,怕不是招架不住吧。
二兽一面腹诽一面打量着眼前安坐在凳子上的肇起兴,忽然觉得之前茶室的门迎小妹话虽然说得糙,却当真有几分道理。
在算命这个行当里,肇起兴的卖相着实有点惨。
修真者看到多半要嫌弃肇起兴修为低微,没有真才实学。普通人看到了,大概也会嫌弃肇起兴年纪太小,不像有真本事的人。
至于说打出“天机传人”的旗号,天机老头儿名扬修真界的年头也不算短,加之天机老头儿从来不管这些俗务,修真界历来就有借天机传人名头行骗的传统。
以往那些骗子多半模仿天机老头儿的造型,来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扮相。
如今肇起兴这常服小童的卖相,不要说跟仙风道骨不沾边,简直就是让人望一眼就生出假到令人发指感觉的地步。
即便如此,二兽依然没有说出打击肇起兴积极性的话。就如同,肇起兴说想要赚钱二兽立即就配合行动,连为什么忽然想要赚钱都不曾过问。
这当然也不仅仅是出于相处一年的信任,更多的是出于一年前天机派他们出来时,特意叮嘱过希望能让出身太好的肇起兴,能在蜃楼城多见识见识人间百态的想法。
“你们看,这不就有客人上门了!”肇起兴兴奋叫嚷,“我就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
你这又不是油盐店,再说,你不嚷,人家压根都没正眼瞧你。
二兽心中仍旧腹诽不停,表面上却表现得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木讷模样,倒也颇有几分随师长下山历练的味道。
就是被它们敬为师长的这位,着实有些儿戏的感觉。
再看那被肇起兴看做生意上门的人,穿着普通单层常服,甚至都没有刺绣纹样。接连在几间店铺门口探头张望,却始终没有推开店门进去询问。
从街头溜达到街尾之后,颇有几分无奈感的向着肇起兴这边行了过来。
这个行为模式,似乎真的跟肇起兴预见的目标客户对得上号。
肇起兴也打起精神,尽量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等待对方开口。
遗憾的是,那人打量了肇起兴许久,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仍旧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摇头而去。
眼见上门的生意就这么溜走了,肇起兴颇有一些沮丧。
身边的二兽见肇起兴气馁,正欲开解几分,忽见肇起兴又打起精神。
也不待二兽出言询问,肇起兴自负地说道:“我料定刚才这个人是回家商议去了,一会儿他家里人就会过来找我。”
你哪来的自信哟!
还家里人,你怎么不直接说家里的?这副打扮得人不要说有可能家里根本没媳妇,就算有还能有多漂亮不成?
再退一步讲,就算他家里的特别漂亮,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人家至于特意回家换媳妇过来问事么?
二兽不发一言,心中的腹诽却着实难以压制。却不想,正腹诽间,街口确实又磨蹭进来一个人。
来人穿着与之前离开的男人并无二致,皆是一身没有任何刺绣徽记的常服,甚至就连长相也有八九分神似。
只不过,这次转进街口的,是一个比肇起兴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郎。
少年进了街口,一间店铺也不看,径直走向了肇起兴的摊位。
更加不客气的是,少年一屁股就坐在空着的圆凳上,与肇起兴隔桌相对。
肇起兴老神在在,不肯率先开口,只是对着少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身旁的小九赶忙拿起茶壶,为少年面前的茶杯添了一盏茶水。
少年也不喝水,右手把茶碗推得远了些,顺势将胳膊压在桌子上,探头向前问道:“当真啥都能算?”
肇起兴双眼微眯,轻轻颔首,衣服成竹在胸的架子道:“然。”
少年眼珠一转,微笑道:“那我给你开个张,我家牛丢了,你算算在哪藏着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