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耀月城西南边的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
小院子的一处角落里有一颗大榕树。
大榕树的下面是一张石头桌子,桌子旁另有一张躺椅。
桌子旁坐着两个衣衫华贵的男子,躺椅上却躺着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眼睛微微眯着,他的双手撑着一本泛黄的书。
此刻他一手握着书一手在舌头上舔了舔翻了一页,淡然的说道:“这位摄政王倒是有点意思。”
“茶话会?茶肯定是有的,话也是有的,至于会嘛……那便是和诸位有名望的人会个面。”
“你们是今儿个来我这地方的第四批人了,张员外,李家主,承蒙你们看得起老夫……但现在我在榕树下教书觉得挺好,这些年……这些年也没有了再去当官的念头。”
说着这话,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视线透过大榕树那密密麻麻的叶子看向了支离破碎的天空。
“咱们这耀月州啊……你们应该也知道,而今它就是一个空壳子,被燕明远那厮给掏空了啊!要想将这耀月州给治理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而今大辰这官场,着实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坐在一侧的张员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公孙长冶笑道:“公孙先生,我倒是听到了一些从京都传来的消息。”
“这位摄政王不过弱冠之年,但手段却雷霆老辣啊!你在榕树下潜心育人恐怕有些事并不知道。”
公孙长冶侧过了身子看向了张员外,那张消瘦的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
“你们之前,王记的家主老王来的时候倒是也说了一些,你又听到了哪些消息不妨也说说,就当是在这榕树下的闲聊。”
张员外收起了扇子,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听说这位摄政王重新启用了廖仲云廖老大人为左相!另外还重用了一大批曾经被严宽给打压下去的老臣。而今摄政王更是下令让御吏台和吏部彻查全国之吏治……就像咱们这耀月州一样,摄政王人还没到,这耀月州的官场可不就全军覆没了?”
“公孙先生你想想,若是这位摄政王没有励精图治的大决心,他至于这么去做么?他既然这么做了,那便是要给这大辰的官场还一个朗朗晴天,像你这样心怀正义忧国忧民之人,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公孙长冶一屁股坐了起来,惊讶的问道:“当真廖老大人复出了?”
“千真万确!”
当年公孙长冶入仕途时候,廖仲云便是大辰之左相。
他前往淄州清平县任县令的任命文书,便是廖仲云亲笔签发的。
并且当时廖仲云还亲自接见了他,两人之间还有过一番长谈。
犹记得廖仲云的那张黑脸,也记得廖仲云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淄州之穷在于弊,其弊在于方方面面。
你且去淄州之下的清平县任县令四年,若是清平县能够在这四年里发生根本上的好转,那么淄州刺史就是你的!
然而自己在清平县呆了三年。
那是这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三年!
在那三年中,胸怀雄心壮志的年少的自己,当真是一心扑在了清平县的公事上。
走访了清平县下辖的四镇二十四村,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睡同劳,终于在清平县的那些山坳坳里开垦出来了超越以往三倍的农田。
这些农田并不是属于某个地主的,而是直接分发到了老百姓的手里,成为了老百姓的私田。
这些田地不用缴纳税赋,这一政策大大的提高了老百姓种田的积极性,也终于让清平县没有再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可随后因为父亲病故,终究没有在清平县呆满四年,而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就这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这些年许多人的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如那位堂堂左相廖仲云,他居然被皇上罢免了官职。
而曾经庙堂上的那一批励精图治的老臣,都败在了奸相严宽的手里,下野的下野,入狱的入狱,明哲保身的闭上了嘴,脚跟不稳的更是更换了门庭。
渐渐的,大辰的官场从上到下乌烟瘴气,自己终究绝了再入仕途之心。
对于那位凉浥县县子许小闲一跃成为大辰摄政王这事,公孙长冶原本的看法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认为许小闲兵临长安夺取皇宫这是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他是在窃国!
可另一方面,他又听说许小闲将严宽一党在极短的时间里一网打尽,还了庙堂之上的那一片清明,这又是做的极为正确的事情。
此刻又听张员外说许小闲启用了廖仲云等一干老臣……若是许小闲窃国,像廖仲云这等对大辰极为忠贞的老臣会对许小闲俯首称臣么?
那么长安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或者其中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
但无论如何,这位摄政王敢启用这些老臣,还敢将大辰交到这些老臣的手里,他却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景国去迎接五皇子归国,这是值得他公孙长冶去佩服的,这至少说明了这位摄政王的心术极正。
再加之听说他当了摄政王之后,便将大辰的六大世家中的五家给灭了,还将曾经的五大侯府也给一家伙全撤了,这便说明了他的眼光极为正确,直接看清了大辰之陋弊,并且行动很果敢。
如此一想,公孙长冶也对许小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既然如此,那我今儿个傍晚也去那茶话会上凑个热闹。”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那院子的木门嘎吱一声响,回头望去,那木门开了,进来了两个陌生的人……还有一个他却认识。
“夏侯爷?”
夏重山微微一笑,“现在没有夏侯爷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夏重山伸手一引,许小闲抬步走来。
“这位便是咱大辰的摄政王,听闻了公孙先生之事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见见你。”
张员外和李家主一听顿时吓得站了起来连退了三步,而公孙长冶也是愕然的看着许小闲,三息之后他才一骨碌爬了起来,拱手一礼:
“小民公孙长冶,拜见摄政王。”
许小闲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公孙先生无须多礼,我这来的有些唐突,还请公孙先生不要觉得我的无礼。”
公孙长冶听了这句话心里更加忐忑,他怀疑这位少年是不是真的摄政王,于是他狐疑的看向了夏重山。
夏重山笑道:
“现在,我算是洗心革面站在了摄政王的身旁。那么公孙先生和我之间,总应该道相同,可一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