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睿无法回答。
就连高皇后此刻也是一愣,心想许小闲身边就五十个护卫,他如何能够安然的躲开怀叔稷的追杀?
要知道从平阳城至夹金山关隘哪怕以最快的战马不停歇的奔跑也至少需要半月时间。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怀叔稷若是调动了他手里暗藏的势力布下了天罗地网……许小闲安能无恙?
景中月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
他甚至没有同意景文睿派兵去保护许小闲,他对此事就此住口,提都不曾再提。
“今日傍晚文会,他既然离开当然无法再参与,他可留下了诗词来?”
景文睿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纸恭敬的递了过去。
景皇接过来仔细的一瞧,过了许久才说出了两个字:“好词!”
“好词啊!”
他将这张纸递给了景文睿,“既然他走了,这首词还是要出现在文会上,让咱们景国的少年都看看……看看许小闲的文采,让他们都记住他,都以他为榜样,这是好事。”
“另外,你要去做一件事。”
“儿臣听旨!”
景中月又端起了茶盏,淡淡的说了一句:“叶红云来了京都,她欠朕一个人情,请她出一次手,杀了南宫野!”
高皇后愣了一下,“缥缈楼的叶红云?”
景皇点了点头呷了一口茶,微微一笑:“她是来追叶知秋的,可不能让她追上。”
“……为何?”
景皇放下了茶盏,舒展了一下身子,“若是她追上了叶知秋,景国恐怕会少了一个大宗师。”
“那许小闲那边怎么办?”景文睿问了一句。
景皇放下了茶盏,又看向了这如注的暴雨:“蛟遇水而化龙……这是一场及时雨啊!”
“且由他去,想来自会有人为他撑伞为他遮风挡雨!”
……
……
大元帅府。
怀叔稷站在挂剑亭中背负着双手也在看着这一场雨。
他的长子怀柔以及幼子怀邑就跪在他的身后,不是在这挂剑亭中,而是在亭外,在那暴雨中。
他未曾回头,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怀柔,你进来。”
怀柔连忙起身跑入了挂剑亭,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许小闲过夹金山关隘,你为何要擅作主张去请大皇子景文聪派人行刺许小闲?”
怀柔垂头,眼里是不屈的神色。
“回父亲,孩儿以为而今的大元帅府早已没有了大元帅府该有的荣光!”
他抬起了头,望着那个如枪一般笔直的宽阔的背影,又道:
“孩儿以为,大元帅府与其如此这般屈辱的存在,不如……”
“闭嘴!”
怀叔稷一声呵斥,他转过了身来一眼瞪向了怀柔,怀柔心里一惊却未曾收回视线。
他对视着父亲那杀人的目光,他扬起了脖子,一字一句的说完了想说的话:
“没错,怀氏是皇室手里的剑!”
“怀氏一直是皇上手里最忠诚的那把剑!”
“既如此,皇上为何还会对怀氏百般猜忌?为何会屡屡打压怀氏?以至于本应该执掌景国兵马的大元帅府……而今手里握着的却不再是刀?”
“大元帅府形同虚设,许小闲劈碎了大元帅府那三百多年的门,父亲您居然就这样忍气吞声的真让人去换了一道!”
“孩儿以为,既然皇上不再需要大元帅府这把剑……那莫如就由怀氏自己来掌握这把剑!”
怀叔稷的虎眼徐徐眯了起来,他仔细的听完了怀柔的这番述说,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根本不知道皇上的厉害之处,不过……你有这番见识为父倒是颇感欣慰。”
“你起来。”
怀柔垂头,“孩儿不敢!”
“你都敢杀五公主了,老子叫你起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回父亲,杀五公主为的是救怀府!”
“我叫你起来,也是为了救怀府。”
怀柔一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躬身一礼:“孩儿谨尊父亲吩咐!”
怀叔稷又转过了身去,又望向了这倾盆大雨,“这是一场及时雨啊!”
“许小闲是个顾命的人,更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这时候的他,想来早已出了平阳城。”
怀柔一惊,“他不是还要在今儿傍晚参加徽山书院的文会么?”
“一个破文会对于他而言哪里重要?何况他的名声也不需要再由这一场文会去证明。他肯定走了,就在昨晚。你现在带一百护卫立刻出城,带着这把剑,去城外三十里地的石碾堂见一个人。”
“你将这把剑交给他,随他一起去取了许小闲的项上人头!”
“孩儿遵命!”
“去吧!”
怀柔再次躬身一礼,他取下了挂剑亭上挂着的那把剑,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片刻之后,怀叔稷才又叫了一声:“怀邑,你进来。”
怀邑浑身湿漉漉跪在了怀叔稷的身后。
“你也出去。”
“……孩儿去何方?”
“去大辰!”
怀邑一惊顿时抬起了头来,“去大辰京都长安,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父亲……?”
“你们不知道皇上的厉害,若是怀府赢了,你当然可风光的回来。可若是怀府输了……怀氏的血脉你负责传承下去,去吧。”
怀邑跪行两步,他在父亲的这番话语中未能听出属于父亲的自信,相反,他更多的感觉到的是父亲言语里的穷途末路的悲凉。
他确实不知道景皇有多厉害,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厉害。
这么多年的布置他相信自己仅仅见到了冰山一角,他本以为父亲要发起的是雷霆手段,但现在看来……
“皇上这局棋已经赢了!”
怀叔稷似乎知道怀邑心里所想,他晒然一笑,“他扣押那质子让许小闲来京都……他放任五公主景蓁蓁去大辰……这一局棋从一开始他就布下了局!”
“好棋啊!”
“他之意根本就不在许小闲,而是在我怀府,还有大皇子景文聪!”
“为父本以为他没几年可活的了,本想以大局为重再等几年,等他驾崩,等……三皇子登基为帝。”
“可他却利用许小闲提前揭开了这局棋,景文聪不能再等下去,为父也不能再等下去,他这是要在临终之前为太子做那最后一件事。”
“所以……这一定是雷霆之事!”
“就像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没有人知道这暴雨会下多久,会淹死多少人,会让多少人无家可归,或者有家不能回。”
“这就是清洗。”
“京都会被鲜血染红,但那些鲜血会随这暴雨而去。”
“当雨停之后,地上的血也会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知道发生的过程,他们只会知道一个结果……”
“要么是皇上驾崩,太子病故,三皇子登基为帝。要么……这大元帅府的门又破了一个洞,阆山那处亲王府被付之一炬。”
“现在你明白了么?”
“记住,若是怀府和大皇子败……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长安。”
怀邑沉默了许久,最后问了一句:“为何是呆在长安?”
怀叔稷也沉吟了片刻,说了一句:“许小闲若逃出生天,大辰江山……将天下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