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俭当上寨主之后,对寨内军力的分布又重新做了调整。
以往白思俭的骑兵都在摩天寨外驻扎,自己的族人、拔野风的骑兵都在宁胡坡驻扎放牧,姚回、何刚的步军也在寨里,姚晟的步军在前寨。
现在白思俭执掌大权了,就不能这么安排了,他将自己一百最精锐的骑兵调到寨里驻扎,白崇义的三百步军也安排在寨里。
本来他准备继续安排拔野风在宁胡坡驻扎,后来在拔野风的强烈要求下,勉强同意他安排五十骑兵驻扎在大寨里,另外一百五十骑继续驻扎在宁胡坡。
至于姚晟的五百步军,仍驻扎在前寨。
所有将士的家眷都安排在大寨里,仍依着姚珂的旧例。
由于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姚晟便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练兵中来,不过由于寨里粮食缺乏,当兵的一天勉强可以吃两顿干饭,每十天白思俭那边送一只羊过来给他们开开荤,至于白思俭自己的骑兵每天都是粮食、肉食管够,没办法,谁叫他是寨主,山上的牛羊马群又都是他的呢。
由于缺粮,姚晟就不能下死力去操练手下五百士卒,但上午的队列、体能,下午的军械练习他还是各安排了一个时辰,听说白崇义那边都是三日一操,还都是以前的老汉军在带着操练。
至于拔野风的骑兵,条件比两支步军好一些,粮食管够,肉食也能保证供应,不过比白崇仁的骑兵就差一些了。
这天姚晟正在跟姚猛商讨双手横刀兵的作战配合方法,大寨来人叫他过去一趟。
还是那熟悉的格局,不过黑漆大椅上不再是那雄壮威猛的姚珂了,而是一个瘦小精干的老头。
下首两侧的交椅少了一把,六把松木椅子看着稍微齐整了一些,大厅的地面上还隐隐有血迹没有完全收拾干净,淡红的地面时刻在提示着在座的每一位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跟白思俭见过礼,姚晟,不,现在改回李晟基了,一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还带着有着前人印记的名字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再则李晟基自己也想改回原名。
李晟基瞅着大厅右侧上首坐着拔野风,紧挨着的是他的一个亲信叫仆固思恭的,也是二十多岁,身材矮壮,满脸横肉,与一旁的拔野风比起来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仆固思恭下首空着,李晟基向拔野风、仆固思恭点头致意后便坐了下来。
对面也坐着三个人,上首正是白思俭的大儿子白崇仁,三十多岁,身材中等,但矫健有力。
紧挨着他坐着他的弟弟,二十多岁的白崇义,估计是最近姚珂的妻妾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的下首倒坐着一个令李晟基十分意外的人,刘继思,以前李膺的助手,协助李膺掌管山上的钱粮、物资和对外来往,三十多岁年纪的一个落魄文人。
“晟儿到了,咱们就赶紧议事”,随着白思俭一声“晟儿”传出,在座诸位神色都复杂起来。
说起来最尴尬的的就是李晟基了,自拿下山寨寨主的“大位”之后,白思俭也想拉拢李晟基,在这个时代最好、最直接的拉拢法子莫过于认义子了,前不久白思俭好几次派人旁敲侧击地向他透露出这个意思,可李晟基一直装聋作哑,一来他可不想再做别人的义子了,做一回已经够了,再做下去,那就是“三姓家奴”了!
再说了,你白思俭还是一个小部落的胡人头领,他李晟基刚上山时举目无亲,无奈之下只好认了姚珂做义父,现在他小有根基,与寨主虚与委蛇尚可,还继续仰人鼻息那纯属找不自在。
更别说这山寨上下还都认为他现在是拔野风的人,虽然他表面上默认了这一事实,内心独立自主的倾向那是一刻也抑制不住。
一边的拔野风更是怒火中烧,心里暗骂白思俭是一个老不死的奸贼,明明李晟基是自己的手下,他还死乞白赖、三番五次地私下里找李晟基,虽然事后李晟基都向他汇报了,还剖明心迹、对天发誓,他表面上还是像往常一样待李晟基亲热有加,心里到底是有了疙瘩,对李晟基他不好说什么,对白思俭可是恨透了。
对面的白氏兄弟眼里有一丝妒忌,也隐隐有一些期盼,如果李晟基能投靠过来也好,这山寨的大局就完全定下来了,这样他们白家的“基业”也更稳固。
刘继思确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实话无论谁做大头领,都离不开他这个会写会算的大掌柜,听到白思俭那句话后,他稍稍等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先向白思俭拱拱手,接着又是团团一揖。
“禀寨主,寨里尚有麦两千斛,粟一千斛,豆一千斛,盐一千斤,麻布五百匹,绸缎一百匹,铜钱三万串,白银四千两”
姚晟上山已经半年多了,知道一斛就是一石,一百二十斤,一串钱八十到一百不等,一两银值钱八百到一千二百不等,于是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按照全寨近四千人计,粮食还能支撑两个月,战马豆料还能消耗三个月,山上是不种粮食的,现在是九月份了,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届时大雪封山,就是下山打粮亦不可得,这个冬天如何熬过?
刘继思看到姚晟一脸忧愁的模样,用手捋了一下颌下的山羊胡子,宽慰他道:“都头无须烦忧,以往到这九、十月份,大寨就会有所安排”,李晟基心里一亮,赶紧问他:“如何行事?”
刘继思说:“眼下这光景,还能如何,无非是买或抢,吾等所在的河北道现在种粮食的十不存三,河东道还好一些,最多也就是五成,各州各县都依赖河南、淮南各州府的粮食,幽州更甚,还在种地的十成有一成就不错了,完全依赖南边州县”
“现下河北道的粮食往往有价无市,咱们手中的这些银钱也买不了多少”
“那就是抢喽?”,李晟基虽然有些不乐意,但眼前情形就是如此,为了活下去也只能随大流了,“为何种地的人少?”
刘继思白了姚晟一眼,不过迅疾又转换成恭敬的神色,“回都头,自唐末以来,河北道战乱不已,各节度府为了养兵,农人收获的八成要上缴,自己仅留下两成,加上战乱频仍,辽人也是不是南下肆掠,谁还敢、还愿种地?就是这两成想安安稳稳耕种亦不可得”
“故此,现今这河北道,除了官府所在,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堡寨,农人在堡寨附近勉强种一些庄稼,官府也出面种一些,以官屯为主,耕种、收获非得派兵护卫不可,堡寨也是如此”
李晟基听了心里暗叹,老百姓苦啊,像他们这样的山寨辛亏还有一些牛羊补充,否则也就是一天一顿,勉强活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寨里的几个大仓,他心里一动,“不用说,咱们现有的这些粮食都是河东过来的吧”
刘继思看了姚晟一眼,眼里隐隐有些赞许,“都头真是洞若观火,鄙寨偏居这大山之中,河南、淮南过来的粮食轮不上吾等,不过河东过来的粮食可非从吾等附近路过不可”
“河东过来的粮食分为三部分,河中过来的就不说了,离吾等太远,太原府的粮食供应镇州、易州、瀛洲、深州、赵州,必须走吾等北面的井陉道,每年十月份必会派重兵护卫粮道,届时运粮大队绵延几十里,颇为壮观,不过那是也是吾等久盼的日子,吾等抢一次就够消耗半年了,加上肉食,委屈一下,一年也就过了”
“诸位无须担心,自这新唐(李存勖所建)成立以来,河北道的农获逐渐恢复起来,现今河北道的大小堡寨已经被各节度府剿灭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全在大山之中,对于这些堡寨的抢粮,护卫官军往往是心照不宣,有实力的就多抢一点,没实力的就少抢一点,也不会拼死命护卫,吾等摩天寨在这河北道算是最有实力的堡寨之一,每年抢得也多一些,抢多了也搬不动,对于河东来说,吾等抢走的粮食只占其十之一二,而就是这一部分,彼等也提前算入了耗费”
李晟基又沉默了许久,心里明白这耗费指的是什么,无非是规定运一百斤粮食,按照一百二十斤运呗,这多出来的粮食最终还是要落到普通种地的老百姓头上。
他心里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反而恶劣到了极点,最后还是慢慢平复了恶劣的心情,心想,还有几天就是“抢粮”的高峰季了,要抢就多抢一点吧,最好再抢一些武器装备,他那一都五百人还有不少人的双手横刀还缺着呢,目前勉强用单手横刀练着。
果然,接下来白思俭安排了此次抢粮的队伍,李晟基前寨只留下一百长枪兵守寨,其余四百人全体出动,白崇义的步军都也全部出动,白崇仁出动两百五十吐谷浑骑兵,留一百骑兵守寨,拔野风也出动一百五十骑,留仆固思恭五十骑守寨,一共一千一百大军,加上抽调的一千青壮男女民夫,牧场所有适龄的牛马一千多头,三日后从河东那边下山抢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