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支队伍依依惜别了,临行前,李承训将三套弓箭给了李承基他们,此去北上不远处就是外边墙,过了外边墙就是茫茫大草原,什么凶险危机都有可能遇到。
令李承训没有想到的是,李承基这一去就是音信渺渺,多年之后二人才得再次相见。
将视线转向东边。
代州到蔚州的驿道上,一支小队伍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八匹马,一辆马车。
八个骑士都做健仆打扮,弓箭、横刀齐备,前后各四个,将那辆马车围在中间。
不过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赶马车的那个偏作书生打扮,一声浅蓝色的丝绸外袍,同样浅蓝色的唐巾,两个软翅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动一动的,那人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粗眉大眼,身体粗壮,乍一看,不想一个书生,分明是个武夫。
那“书生”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马车的前帘打开了,露出一个健仆打扮的少年,“唉,我说悲风大哥,我俩还是换换吧,这马车不透气,还颠的厉害,我可不想再坐了”
那书生打扮的人正是三路北上“大军”中最东的一路的头领——横刀都私下里都叫“糙书生秋悲风”。
只见他伸了伸懒腰,,转头板着脸对那少年健仆说:“怜儿,这才多大一会儿,你就忍不住了,大人时常不是说过嘛,要静气,静气”
那少年名叫李继基,今年刚十七岁,是横刀都里年龄最小的,以前跟着王存章在李晟基面前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后来也跟着横刀都训练,对于像王存章、李继基这类贴身伺候的“勤务兵”,李晟基也没抱多大希望,也就是跟着练,成绩也没多做要求。
那少年叫原本叫姚怜儿,是姚珂从山下捡来的孤儿,刚捡回来时才三四岁,还不会说话,自己的父母是谁,家住在哪里均不知晓,姚珂见他可怜,就给他取名姚怜儿。
没想到的是,“勤务兵”中年龄最小,身体也看似最弱的姚怜儿,跟着训练了一段时间后,刚开始也跟不上,不过后来在大鱼大肉的供应下,加上他又是正长身体的年纪,身形蹿得很快,比以前健壮多了,后续的训练也慢慢跟上来了,最后竟然顺利“毕业”了,不过个头与横刀都其他士兵相比还是不高,又生的清秀,横刀都的人平日里见了还是一口一口“怜儿”地叫着。
跟了李晟基之后,李晟基见他年纪小,人又聪明,日常的训练、培养就格外上心一些,还亲自给他取名李继基——这可是承天军头一份,消息传出之后,整个承天军那个羡慕嫉妒恨啊,这里就不必细提了。
秋悲风拗不过李继基,“要不一起在前面坐吧”,“驭夫”的位置还很宽敞。
“好咧”,李继基跨出马车,一把接过缰绳,这下刚好,秋悲风可以专心看书了。
这次北上,秋悲风其实也有小算盘。
他家原本姓高,世为高门大族,武周时代家里犯了罪,被武皇强改姓虬,发配到边地妫州,后来在中宗时代平反了,虬家也没再改成高姓,而是改成了与虬音相近的秋姓。
说起来他们家与北齐高欢家还有些瓜葛,与现今昭义节度使高兴周也有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
这次北上,秋悲风化装成回老家探亲的官人,李继基扮成书童,其他人扮成跟随保护的健仆,反正李晟基给他准备的文书也是平定州录事参军,一个文官的身份。
妫州他是不准备去了,自己双亲虽然早就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小叔,不过一想到小婶以前对他的横眉冷眼,这个家他可是不想回了。
一路上,他这一队普通的招募倒做了不少,也颇有成效,但与他刚上路时的盘算却相去甚远。
他是个聪明人,眼下李晟基的势力愈发强盛,武将不缺,文官缺的厉害,不然像欧阳浩、季无忧这样文人出身的人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重视。
所以此次北上,秋悲风打定主意想帮李晟基多招揽一些文人或世家子弟。不过一路走来,别说世家子弟了,落魄文人也没见到几个,更别说招揽了,想到这里,秋悲风不禁暗自忧心,书也看不进去了,扔下书本,站在马车上背手而立。
“秋大哥,你又开始悲秋风啦?”,一边的李继基见状调笑道。
“去去去”,秋悲风一甩袖子,继续背手而立。
时下接近中秋,代北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了,一阵西风吹过来,秋悲风也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此处已接近飞狐道的平型岭了,趁天还没黑,赶紧找一处住处才是正理。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仗剑人在天涯”,天色渐晚,夕阳西斜,西风阵阵,秋悲风不禁想起了李晟基给他题的一幅字,眼下这场景不正贴切吗?
说起这幅字,还有一个小插曲。
当秋悲风一开始看到这幅字,就问李晟基:“大人,这仗剑人如何骑一匹瘦马”,李晟基听了一愣,他把“断肠人”改成了“仗剑人”,粗粗一看,也没什么不妥,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粗豪的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李晟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半响才强词夺理地说:“乱世凋零,民生愁苦,饭都吃不饱,况马呼?”,秋悲风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没有继续“不耻下问”了。
秋悲风轻声吟哦这几句词,心情略有好转,不过再一看几个“赳赳武夫”及雄健大马,秋悲风苦从心来,暗自摇头。
随着马车向前移动,他一边观赏者四周的风景,一边仔细寻找客栈什么的。
代蔚驿道正位于恒山与五台山之间,前面的泰戏山平型岭也是五台山的一部分,秋悲风正四下搜寻着,忽然看见前面右侧山腰处挑出了一角飞檐。
他心里一喜,这四处荒无人烟,这飞檐所在不是寺庙就是道观,晚上可有住处了。
到得山下,果然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上,堪堪能通行一辆马车。
到了那飞檐所在,一座大庙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从大庙面前朝山上望去,远处的山坡上层檐叠瓦,显示出大庙规模颇大,至少有多进。
大庙前面的院子里还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庄重素雅,一辆雕梁绣柱,一看之下,都不是一般人家能配得起的。
一个小和尚见又来了一辆马车,还有几个赳赳武夫,心里不悦,秋悲风赶紧上前打了个招呼:“小师傅,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小和尚久在门前待客,也是个精明人,眼前这位虽然一身书生打扮,但左看右看都觉得别扭,健仆、书童也一个比一个精悍,倒也不好得罪,只得上前见礼,“这位官人,你等是来借宿的吧,小僧丑话说在前面,本寺虽是方外之地,也需一日几餐,官人要借宿,每人一晚一吊钱,马匹也是如此”
秋悲风一听,好你个小和尚,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么算来,一行连人带马,就需要二十吊,足足二两银子,便捋捋袖子准备和他讲讲价。
“要住便住,不住的尽快下山,本寺要关门了”,这时大门里又出来一个和尚,与那小和尚不同,这位和尚一脸横肉,身材肥壮,眼里还泛着凶光。小和尚见了,赶紧上去见过礼后闪到他身后待着。
这下好了,一个不像和尚的和尚,一个不像书生的书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半响秋悲风才说:“住……”
那肥壮和尚估计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双手合十略低了下头,“不瞒各位施主,本寺客房已满,只能委屈诸位到旁边小院将就一晚,那里柴米油盐皆备”,说完向大庙右侧一指。
顺着他的手指向前看,只见大庙右侧的小树林里还有两间房舍,房舍虽小,也是青砖白墙。
“那房费如何算?”,其实秋悲风也无不可,不过既然不是在大院内住,这外面的房舍应该便宜一些吧。
“还是一样,你等到底住不住,不住的话赶紧下山”,那和尚瞬间便转了凶性。
“这偌大禅院,为何住不下区区我等?”,秋悲风也不是怕事的人,针锋相对,既然出了大价钱,那就得住上房,否则不就亏死了?
只见那和尚眼里闪着凶光,走到秋悲风面前,“本寺只有十间客房,今儿个恰好有河东的贵人路过借宿,其大小人口二十余,已将客房占满,再说了,本寺再大,却有大小僧人两百余,还有五十僧兵,自己住都嫌挤,何况外人”
说话的时候将那“五十僧兵”特地加重了语气,威胁的意味浓浓地。
秋悲风倒不是怕他那所谓的五十僧兵,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坏了承天军的名头,“罢了,罢了,就依你”
那两间房舍其实还不错,大通铺、粮食、灶台、水缸齐备,不过就要自己做饭了。
秋悲风一看,“这还差不多”,卷起袖子就开始烧水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