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暗夜。
现在是战时,晚上自然是宵禁,除了两类人。
一类自然是巡逻的士兵,另一类则是更夫。
赵行直虽然荒唐,但巡逻值守这类事却没有让别人代劳,全部都是幽州的士卒。
接近县衙的地方,一队巡逻的士卒与更夫碰上了,更夫有两个,一个打着灯笼,一个带着梆子。
带队的什长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留下弯腰鞠躬站在巷子里的更夫二人。
城里的更夫统共就四个,往常都是分成两班轮流值夜。
今天值夜是胡瘸子和他的儿子胡小乙,见巡卒走远了,二人来到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一侧还有一面大鼓,两个值夜的士兵双手拢着长枪各靠着一个石狮子,一个还呵欠连天。
胡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名士兵面前,掏出一小壶酒,“军爷,解解乏吧”,他儿子也拿出一壶酒走向另外一个士兵。
两个士兵这下来劲了,这胡瘸子爷俩他们也见过几次,以往见了,爷俩也就是点头致意而已,他们则连正眼也没瞧过,今儿个是咋地啦,爷俩如此殷勤,难道是想通过我等换一个营生?
现在新乐县城的幽州兵绝对是城里的“大爷”,通过他们给县太爷说一声换一个营生也未尝不可,想到这里,两个士兵就接过酒壶嘟隆隆往嘴里灌,五月份的天气渐热,有一壶略带甜味的好酒下肚那是最好不过。
两人喝了一大口后见胡瘸子爷俩还站着没动,估计是等着拿回酒壶,也不想难为他们,几口下去之后,一壶酒就全部喝完了。
一个士兵将酒壶扔给胡瘸子,“老胡,你想换一个什么营生?站班、壮班还是捕手?我看你就算了,让小乙去吧”,这士兵一边说一边打着酒嗝。
“我等想当兵”,胡瘸子继续弓着腰身说道。
“当兵?小乙想到幽州营?这可不行,要不……”,话没说完,这士兵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向地上倒去,胡瘸子连忙扶住他。
另一边的那位也相差仿佛,被胡小乙扶着坐到地上。
这时胡瘸子那一直佝偻着的身体突然变得矫健起来,将那士兵拖到石狮子后面,很快将那士兵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带上了幽州兵夏天戴的毡帽,又从腰间掏出一根铁刺,捂着那士兵的嘴,摸着他心脏的位置用铁刺猛地一捅。
那边的小乙也是如法炮制,一刻时间过后,两个更夫不见了,衙门口多了两个抱着长枪靠在石狮子上、毡帽前沿压低的士兵。
半个时辰过去了,县衙附近,巡逻的士卒又出现了,不过奇怪的是迎面又来了一对更夫,那年老的一瘸一拐的不是胡瘸子是谁?
“还挺守时”,带队的什长轻蔑地嘟囔了一句,看都没看二人带着队伍扬长而去。
胡瘸子二人弓着腰等队伍走远消失不见了,快步来到衙门口,那两个“士兵”见了也抖擞起了精神。
“睡得死死的”,只见一个士兵突然向胡瘸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胡瘸子点点头,带着小乙轻轻推开了衙门。
县衙前院正中的大厅是县太爷审案的地方,两侧则是县尉、主簿及各房班头、书吏等办公的地方,不过现在都成了赵行直亲兵的宿舍。
现在已经是丑时初刻时分,各个房间传出来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天上的月色暗淡,整个前院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胡瘸子来到审案大堂门前,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接着轻轻一推,还好,门没关。
二人进到大堂,里面漆黑一片,胡瘸子摸索着向后院方向走,“砰”,小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谁?”,一声低喝突然从黑暗中传出,余音还回荡在这寂静的大堂中,显得分外诡异。
“喵…”,胡瘸子赶紧学了声猫叫,接着便肃立在大堂中一动也不动。
“.…..”,黑暗中那人嘴里不知嘟囔了些什么,估计是在骂那猫,随即大堂又恢复了寂静。
半响,胡瘸子偷偷用右手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心里暗骂自己,早知如此,就该上迷香啊。
一息过后,胡瘸子父子二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大堂里的黑暗,加上窗外暗淡的月光,大堂里的一些景物也逐渐显现出来。
县太爷的班椅、班台,前面两侧各有一把椅子。
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
靠近二人的那把椅子上的人应该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头耷拉着,另一把椅子上的一人头歪在椅背上,仔细一听,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两人手里都抱着一把刀。
胡瘸子、小乙轻轻摸到二人后面,用左手捂着二人的嘴,掏出铁刺估摸着心脏的位置用力一捅!
小乙那边很顺利,铁刺捅下去后他就知道得手了,胡瘸子这边却遇到了麻烦。
铁刺捅下去时一滞,好家伙,竟然穿着铁甲!
胡瘸子急中生智,左手仍紧紧捂着那人的嘴,右胳膊狠狠勒住那人的脖子,不过那人竟也有一身惊人的力气,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大堂里的响动逐渐大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乙的铁刺赶到了,刺入那人脖子后大堂瞬间便恢复了安静。
“喵喵…”,小乙又学了几声猫叫,半响二人才摸到后院门口。
这次胡瘸子学乖了,贴近院门仔细听了好一阵子,确认无误后才从身上掏出一把薄薄的小刀,插入门缝轻轻拨动着门栓。
半响门栓终于拨开了,不过估计是这门栓使用时间太长了,门栓与门之间的空隙很大,门栓拨开之后竟掉到了地上!
“咣当”,门栓掉到石板上的声音在这静夜分外刺耳,“喵喵…..”,一阵猫叫之后,两人也不敢出一声,呆立在门前一动也没动。
猫今晚很无辜,但确实有用。
只听得前院右侧房间有人嘟囔了几句,不过很快便没声音了。
安全起见,二人又静候了约莫一刻的时间才轻轻扒开房门进入后院。
院子里栽了一些花草树木,从大堂到后院铺着两条石板路,一条直通正面,一条这通向左右厢房。
正面有四间房舍,一般来说,有两间主人卧房,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室。二人一间一间摸过去仔细倾听,终于在左侧的第三间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鼾声。
只见小乙从身上掏出一只竹筒,从竹筒中掏出几只还燃着的短香,对着燃着的那头吹了吹,就将短香从门缝中送了进去。
又过了大约两刻时间,胡瘸子看看天色,估摸着快到丑时五刻了,一咬牙便推门进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迷香加沉睡,两人将那女人用被子一裹,嘴巴用布条勒住,在房间桌上放了一张纸条便回到了衙门口。
不过接下里的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算算时间,巡逻的士卒也很快就要来到衙门口了。
小乙先将女人放到前院关好大门,接着和胡瘸子二人向街道一端跑过去,然后再转过身来对着街道另一头,静等巡逻士兵的到来。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那队士兵在街头出现了,胡瘸子赶紧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去。
等巡逻的士兵走远不见了,二人带着女人飞快地奔向士兵来的那个方向,转过一个街角后便是商业街所在了,二人来到一家挂着“高记杂货铺”招牌的铺子面前推门进去了。
没错,这二人正是高煦和王三郎,先前两人则是张小乙和李二郎。
高煦和王三郎走后,张小乙和李二郎便离开县衙,大大方方地朝城墙一侧走去,商业街正靠近城墙和南门。
城门口有一队士兵,不过现在都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二人压低着帽檐,从城门口一侧的阶梯拾阶而上,城墙上也有不少士兵,不过除了少数人还站着,大多数也是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对于突然在城墙上走动的二人并没有理会。
二人穿着赵行直亲信卫兵的服饰,他们还以为是来巡哨的,还站着的人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倒热络的很。
二人沿着城墙来到城东门附近,这一段城墙正好是当地的州兵值守,城下就是富人区所在,二人找了一个值守人少的所在,这边的士兵都在呼呼大睡。
张小乙掏出一根虎爪飞索,虎爪搭在向外的城垛口,绳索也垂在外面。
看看四下无人,二人便瞧瞧地从东城门下了城墙。
第二天一早,整个新乐县城就像炸了锅一样闹腾起来。
先是赵行直起来后发现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见了,又发现了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着:“要取回你的女人,速到新市镇来,过期不候。李晟基”。
接着在县衙大堂、门口又发现四个死去多时的幽州军卒,在东城墙上又发现一段虎爪飞索。
当然了,真正的胡瘸子、胡小乙被捆在自己屋子里动弹不得,等天明自家婆姨解开绳子后听说外面发生了大事,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声张。
矛头直指驻守新乐县城的原义武军的虞候樊文静,因为这一段城墙是他负责的,他也正好住在这一段城墙附近的富人区,想将人从城墙上运出去没有内应的话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樊文静就不幸中枪了。
赵行直一怒之下不容分辩便杀了樊文静,又从原驻军中挑了一个平日里对他异常讨好巴结的校尉,暂领一千州军继续守卫新乐城。
自己带着两千骑军、三千步军、一千州军浩浩荡荡杀向了新市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