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晟基回到后院,将高进秀的事给三娘说了,三娘也是满脸的遗憾,她现在很少舞刀弄枪了,整天呆在后院围着两个孩子转,小桃比她略小几岁,但从小就被姚珂拨到她的房里,二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特别是三娘怀孕之后,她最信得过的就是小桃了,生产后小桃也跟着忙前忙后,让她省心不少。
小桃去后,虽然后院还有几个丫环、婆子,但三娘始终觉得不满意,李晟基又给她换了一些人,不过她还是如此。
眼见着抓到了杀人凶手,就要沉冤得雪,拨云见日时,却……
李晟基此时却在考虑另一件事,这个高进秀是如何从秘琼手里逃脱的?又为何化妆后到了杂货铺?他是谁的细作?有什么人能使他这样一个人宁愿自己死而拼命保护?
由于他自己就是一个有一定身份的人(原承天军使高辉的侄子,前关的都指挥使),他效死的对象一定是一位极负人格魅力的人。
也有可能他有什么致命的把柄握在那人手里,他不得不死。
如果他是杀死小桃的凶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想来想去,要想弄清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小桃入手。
假若小桃真的卷入了蹶张弩失踪事件,能打动她办这事的一定是一个他熟识的人,而张二,不,高进秀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高进秀之前那个清瘦文弱的模样没准还有可能,但他为了化妆成张二,生生让自己肥了一圈,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吸引不了小桃这样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想到这里,他隐隐有些内疚,像小桃这样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女在当世可是要谈婚论嫁的,自己只顾三娘的感受,而忽略了像小桃这样一类丫头的心思。
嗯,小桃被害身亡多半与情事有关。
“三娘”,李晟基握着三娘的手,“我等说说小桃吧”
“说甚事?你可别再惹我了”,说着又抹了一下眼泪。
“不,这事很重要,我估摸着应该与小桃被害一事有关,三娘,你跟我说说,小桃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这我可不知,唉,我还准备在延汉、延唐满一岁时再问她,可……”
“无妨,那你知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与何人最亲,最喜欢跟何人凑在一起玩耍”
“这个,自然是与我最亲,她父母双亡,父亲收养她之后,一直放在我房里,除了我之外,也就是姚家的几个丫头与她熟识,哦,对了,在我在道观那一段时间,她是在玮儿房里”
“等我回来之后,又把她拨到我这里,刚开始她还有些不乐意,不过后来就好了”
哦?李晟基心里一动,难道?
姚玮与小桃年纪相仿,又生的清秀斯文,与他那父亲相去甚远,莫非?
这时,姚萱、姚琢二人跑过来了,见到李晟基,姚萱便缠着他撒娇,“姑父,您好几天没给我们说故事了,何时再说啊”
这两个小家伙虽说是姚回的儿女,自从在李晟基家里住下后,他可疼爱的不得了,以前闲暇时便经常给他们二人说故事,两个家伙可爱听了。
“胡闹,没看姑父正忙着,赶紧回房习字去”,三娘却是一副“严母”模样,李晟基笑了一下,“无妨,我正好有些日子没给他们说故事了,今儿个就趁热打铁说一个”
李晟基想了想,这次给他们讲了一个“狼来了”的故事,讲完这个故事又对他们说:“你等从这个故事中体会到什么没有?”
姚萱抢着说:“姑父这是告诫我等做人一定要诚实,不可胡言乱语,否则,否则,日后有事了,也无人信你”
李晟基将她揽在怀里,“还是萱儿聪明,一点便透”,又看着姚琢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把他揽过来,笑着说:“琢儿心中所想与妹妹一样,不过就是慢了些,是不是?”,接着三人又玩闹了一会儿。
三娘在一旁见李晟基跟两个小辈有说有笑,说的“故事”也颇有意味,对孩童来说正合适,见了姚琢嘴笨,也不出言讥讽,反而宽慰有加,这哪里是一个手握上万兵马的节度使、王爷,简直是一个好兄长、好父亲、好长辈。
萱儿、琢儿虽说没了父母,但有了李晟基这个姑父,还真是强了许多。
半响,姚萱挣脱李晟基的怀抱,“姑父,有一件事我做错了,刚才听了您说的故事,我必须要说出来,否则,将来就无人信我了”
“哦?”,李晟基还以为她偷吃了什么糕点,或者偷拿了什么东西,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却没想到她竟跪下来了,“姑父,上次我和哥哥二人玩您教的‘捉迷藏’时,我看到前院停着一辆大马车,正好能藏进去一个人,便藏了进去,我看到上面有几个木头箱子,箱子都没上锁,我一时贪玩就打开了一个,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说着她站起来跑了出去,李晟基心里一震,难道自己苦思冥想,结果竟是这样?
只见姚萱从自己房里拿过来一副小弓箭,还是三娘给他兄妹做的,一人一副,平时也跟着姑母练着玩。
姚萱指着小弓说:“那件东西与此物有些像,但中间却有一根木条,也沉重得多,我刚把那物件儿拿下来玩,哥哥就到了,我怕他看到此事告诉姑母,就将那物件儿藏在马车下面,后来小桃姐姐过来喊我等吃饭,我一时竟忘了将那物件儿放回去,等我吃完饭想起来了,回到马车那里,那物件儿却不见了”
说着便嘤嘤地哭起来。
李晟基摸着姚萱小脑袋安慰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萱儿是好样的”
又问姚萱、姚琢二人,“当时你等回去吃饭时,小桃姐姐是在前面领着,还是在后面跟着?”
“在后面跟着!”,这次姚琢倒抢先回答了,“我二人是跑着回后院的,小桃姐姐自然是在后面跟着”
听了这话,李晟基与三娘对望了一眼,二人一时都是满腹心事。
……
次日黄昏,刺史府二进的公事房,包括季无忧在内的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人还在忙乎着,他现在是季无忧的录事,也就是秘书。
他先将季无忧桌上的东西逐一整理、归类,忙完之后正准备离去,一个牛皮大信封吸引了他,“壹月作战计划”?
他来到房门口,见四下无人,便又重新坐下来,将信封里的纸张抽出来,就一张纸,上面写了五六排字。
他坐下来将那纸上的内容抄了一遍,吹干之后折起来放到怀里,将原件放回大信封,又察看了一遍,见没什么纰漏,吹了灯便出去了。
……
晚上,南城,东市。
元宵节的热闹劲还没过去,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数的铺子都还开着。
东市的最里头有一间杂货铺,正是高进秀待过的那间杂货铺的隔壁,两家杂货铺挨着,不过此时杂货铺却关了,里面漆黑一片,不过在后院,却有两人正在小声说话。
“这是一封急件,请尽快送到西边”
“放心,错不了,那张二死了?”
“死了,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院子里突然亮了起来,只见院子的四角的墙上各站着两人,一共八人,一人打着灯笼,一人张弓搭箭对着院里的两人。
这时前院也传来脚步声,有两人带着一队士兵来到后院,带头的正是李晟基、季无忧。
“好哇,果然是你!”,李晟基一声长叹。
……
多年以前,在摩天寨最大院子的一间书房里,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写字,那少年长得唇红齿白,双眉斜飞,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书桌边,一个略小一些的小丫头正双手托腮定定地看着那少年练字。
……
一去二来,小丫头也渐渐地学会了写字,但与少年相比就差远了,小丫头心里对少年充满了崇拜。
一天,那少年又在写字,小丫头砚过墨后又是那样傻傻地看着,少年见状拿过一张白纸,“你也写写吧,别闲着”
小丫头听了,怯怯地问道:“我行吗?”
少年笑着说:“没写怎么知道不行”
于是小丫头便在书桌的一端写了起来,等她写完了,少年问她写的是什么字,小丫头却用手盖住不让他看,少年见状便使了个诈,“外面来人了,你去瞧瞧”
等小丫头出去了,少年拿过那张白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字——不过全部是一个字,一个“玮”字,看着那些字,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甚明白,也没多想,便把那张写满字的白纸放下了。
又过了一年,管家要将小丫头派到小姐房里,小丫头死活也不同意,还是少年温言相劝,“都在一个院子里,想这里了,几步即到,无妨”,最后小丫头听从了少年的劝解,专心服侍起小姐来,也时不时到少年那里坐坐。
后来一个晴天霹雳传到小丫头那里——少爷成婚了!
成婚那天晚上,小丫头偷偷地哭了一夜,自那以后,她就很少去少年那里了。
又过了几年,山寨迭逢大变,少年一家栖栖遑遑,小丫头跟着小姐去道观侥幸躲过一劫。
后来山寨平定了,少年一家又搬回到原来的院子,小姐也回来了,但物是人非,少年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异常阴郁、无常,小丫头见了心里也心疼不已。
后来少年一家搬到了平定州南城,小丫头却跟着小姐去了北城,不过小丫头经常借口到少年家取东西看望少年,少年却还是那副阴郁无常的模样。
一天,少年找到小丫头,让她帮忙找一件东西,还说事成之后,就将她收到房里做姨娘,还是大姨娘。
小丫头一听就心动了,那东西她也见过,也不知少年拿来何用,不过既然是他想要,自己就答应帮他留意着。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去前院叫小小姐、小少爷吃饭时,她在马车地下发现了物件儿,趁人不注意将那物件儿扔到院墙外边,又偷偷告诉了正准备“下班”回家的少年。
……
听完姚玮的供述,李晟基心里长叹,半响才开口说话。
“小桃是谁杀的?”
“张二”
“你就这么忍心?”
“姑父,一个丫头而已……,我家以前动家法时处死的丫头小子多了去了”
“那你还骗她说要娶她”
“……”
“还跟河东方面提供了什么消息?”
“他们要什么,我就提供什么,什么布防、兵种配置、各都将领姓名、年龄、嗜好等”
“.…..”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
李晟基本来想拿姚玮开刀,来一个大义灭亲,不过看到三娘张日益憔悴的脸色,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只好将他软禁在南城宅子里。
一个月后,姚玮自杀了,又过了一个月,他母亲也病逝了,李晟基便将姚家所有家眷全部搬到北城,姚珏和姚筱终于能跟姚萱、姚琢一起玩了。
李晟基将姚玮葬在小桃坟墓的后面,坟头比小桃的小一些,他估摸着,小桃还是喜欢姚玮的,就让他陪着她吧,不过以前小桃是下人,现在就让姚玮跟在她后面做个使唤小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