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基回到佑国军的打大营后,激愤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不过又有一件事情让他头疼起来。
不是耶律李胡等人的去向,他料敌从宽,就是耶律李胡不在了,还有西大营的耶律刘哥,南北大营的人马也损伤不大,就目前来看,仍然是敌强我弱的境地。
所以,他依然以防守为主,在敌情没有大的变化之下,静观其变。
不过这几日的战斗,佑国军伤亡了近两千人,这是他掌军以来伤亡最重的一次,还损失了横刀都的大将郑恩。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怎么处理将士们的遗体可是头等大事,搞得不好就是一场瘟疫。
将他们都带回去是不现实的,就地火化也没有这么多的材料——储存的木材现在烧水、做饭都有些紧张了。
就地掩埋?他又不忍心,主要是怕自己走之后契丹人的破坏。
怎么办?寻思良久,他突然想到了两座大墓。
只要找到了墓室的正门,将一千多将士暂时存放进去,将来自己实力足够了再北上将他们迁葬到云州不就行了吗?相信将士们的家属也会理解的。
北边的大墓因为已经有棺椁在那里,再将战士们的遗体放进去就不太合适了,按照李晟基的设想,南边的大墓多半是空的,只是为了遥尊那位传说中的天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安放将士们的遗体倒也合适,至于会不会受到天后的“诅咒”,完全不在这位来自后世的人的考虑范围——这天后的传说,历史上类似的传说比比皆是,任何一位英明神武的领袖人物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不过在李晟基看来,那都是其后世子孙往自己祖先脸上“贴金”之举,全部都是假的。
第二天,也是李晟基大军困在两山之间的第十八天,看到西大营并没有大举进攻的动静,李晟基将大营的防务委托给岳军候,自己带着李承基和十名横刀都战士进入了南侧水井的甬道。
与北侧一样,穿过甬道之后是一溜下行的石阶,不过南边的石阶比北边的长许多,李晟基清晰地记得北边只有五十步左右,而这边竟然有一百步!
为了确证这一点,李晟基又让李承基走了一遍,最后确定是一百步。
也许是这边地势低一些?
李晟基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带着众人来到石门前,举起火把一看,石门上并没有狰狞的鬼怪图案,周围全是一些花鸟山水的图案,中间则是一副仕女图,一位袅袅婷婷的仕女抱着琵琶。
仕女坐在一块石头上,坐北朝南,在她的身后有一顶帐篷,帐篷周围则是一群牛羊。
图案的中间则是大山,大山之南有河流,河流上有张帆的船只,还有洗衣的妇人。
李晟基看了这幅图案,心中若有所思。
石门两侧的机关也不是异族怪兽模样,而是象征着中原文化的一龙一凤,这下李晟基就挠头了,到底是龙还是凤?
想到这座大墓埋葬的可能是一位女子,李晟基让其他人趴下后便按了按那凤头,按了许久也没反应,这下李晟基着急了,地底下几十米深处的气温比上面低得多,不过李晟基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按了按那龙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机关设置得不一样?还是由于年代久远,机关失效了?
李晟基蹲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半响李承基说:“大人,莫非这两个机关需要拔出来”
李晟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早就这样试过了,还轮到你来指点我?
不过李承基的话还是提醒了他,这道石门的机关确实与北边的不同,又想了一会儿,将自己铁盔上的面罩拉下来,示意大家继续趴着不动,再次朝那个石雕的凤头按去。
这一次按住后便没有松开,果然,一阵“隆隆隆……”的响动过后,石门慢慢地缩到一侧的石缝里,露出一个大洞。
等里面的空气消散得差不多了,李晟基举起火把朝里边望了望。
又是一座大厅,不过大厅的高度比北侧得矮了许多,整个空间显得有些压抑。
大厅中央摆着一举木制棺材,黑中带红,轻轻一叩,隐约发出了金属的声音——金丝楠木!
也不知道这口棺材保存了多少时间,目前还完好无缺。
大厅里没有像北边那样殉葬的马匹和人员,不过四壁也雕刻着图画,凑近一看,全部是南方的景色。
难道是一位远嫁到草原的南方公主?
李晟基在脑海里搜了搜,南方嫁到草原的历史上知名的只有一位——王昭君。
拿着火把靠近棺椁正面仔细查看了一下,只见上面果然有一行小字,小字是用篆文刻上去的,黑色的字体与周围黑中带红的油漆混在一起,不仔细查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靠着自己的古文功底,李晟基最后还是认出了那行小字:
“须卜居次云之椁”
明显是一位胡人的名字啊,为何用汉文书写?
如果是王昭君,必然会写上“宁胡阏氏王昭君之椁”,而“须卜居次云之椁”肯定就不是王昭君了,估计是一位仰慕中原文化的草原贵族女子。
与想象中的天女之墓不一样,李晟基这下又挠头了,这间墓室可是有主人的,还是一位仰慕中原文化的胡女,自己即使找到了墓室正门,也不太合适将将士们的遗体搬到这里来。
又想到“须卜”、“阻卜”,估计这位还可能是阻卜族的祖先之一。
靠在大厅中间的柱子上歇息,李晟基猛然想到这间大厅的石柱比北边的多了许多,联想到矮得多的的层高,长得多的石阶,莫非这上面还有一层?
赶紧打发李继基等人再四处查看。
半个时辰后,李承基发现了一处比较特别的地方。
棺椁正面的一幅画的画风与其它几幅乍看之下相差无几,都是山山水水,不过仔细一瞧,这山山水水里面竟然还有牛羊和帐篷。
有一顶帐篷的圆顶还突了出来。
在经过李晟基同意后,李承基将那圆顶用力一按。
只见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这幅刻着图案的石壁竟然向上缩了进去,又露出一个石洞!
在石洞里面没走几步便遇到一行向上的石阶,石阶的尽头又是一道石门,这处石门的画风就与北边的相差无几了,两边的机关也是狰狞的怪兽。
按照北边的方法打开石门后,里面又露出一间大厅,不过这间大厅中间并没有石棺或者木棺,而是一座石像!
石像是一个胡人女子模样,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大厅四壁的图案与北边相差仿佛,石像头顶的石壁上还有一副仙女在云端的图案。
这下李晟基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估计这下边的墓室早已存在,后来的人挖掘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不过由于下面那女子在草原上也颇有些名气,后来挖掘的人也不敢破坏,干脆就在墓室上面又加了一层,将那石像放在第二层。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存在更长的石阶、更矮的大厅、更多的柱子,至于一层的金丝楠木棺椁,估计是后来挖掘的人重新安置的,否则也不可能保存至今。
至于那上面的石像,估计就是拓跋鲜卑族想象中的天女,她怀中的婴儿就是草原的一代雄主拓跋力微了。
至于势力一直在阴山两侧的拓跋力微为何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安葬在荒无人烟的的扎扎乌,那就不是像李晟基这样的历史“半吊子”所能揣测的了。
不过李晟基现在也不关心这个,他现在急切地希望找到墓室的正门。
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眼看火把就要灭了,一行人便返回到外面。
等李晟基他们来到外边,天已经快黑了,问了岳军候,对面也没什么动静。
想到墓室里那个“须卜居次云”,他让人把乞力都叫了过来。
“须卜?居次?”,乞力都一听也有些发蒙,他现在连汉话都不会说,还需要孩儿都的人翻译,就是一个粗人,哪晓得自己祖上的事情,何况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大人,我族中有一个老人,精通汉文,我这就去把他请过来”
等乞力都再次过来时,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头,约莫五十多岁,身材身材瘦小,不过一双眼睛倒炯炯有神。
那老人叫阻卜怀恩,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听说年轻的时候还去过洛阳求学。
但他听到“须卜”、“居次”两个词语时眼神有些激动,隐隐还有些泪花。
半响,他才对李晟基说:“大人,这须卜就是我等阻卜族在汉时的称呼,居次就是须卜族对大可汗女儿的称呼,类似于汉人的公主,云则是这位公主的名字”
“故此,须卜居次云,就是须卜族的云公主”
“我阻卜族在汉代时其实是匈奴下面的一个大部族,历来为匈奴大可汗扼守东面,后来又融合了柔然、鲜卑、突厥、回鹘等多个部族,才变成今天的阻卜族”
“这位须卜云居次,哦,公主,正是我的祖先,大人,请允许我进去拜谒”
李晟基心想让阻卜怀恩进去看一下也好,没准能发现些什么,便让横刀都的士兵带他进去。
一个时辰后,阻卜怀恩回来了,他一见到李晟基便跪下了。
“感谢大人,感谢神明,让我见到了几百年前祖宗的灵位”,阻卜怀恩抬起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随着阻卜怀恩的讲述,李晟基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汉代。
汉元帝竟宁元年(前33年)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请求娶汉人为妻。元帝遂将王昭君赐给了呼韩邪单于。单于非常高兴,上书表示愿意永保塞上边境。
王昭君抵达匈奴后,被称为宁胡阏氏。昭君和呼韩邪单于共同生活了三年,生下一子,取名伊屠智伢师,封为右日逐王。
建始二年(前31年),呼韩邪单于去世,王昭君向汉廷上书求归,汉成帝敕令“从胡俗”,依游牧民族继婚制,复嫁呼韩邪单于长子复株累单于,两人共同生活十一年,育有二女,长女名须卜居次,次女名当于居次。须卜居次嫁于匈奴右骨都侯(匈奴王族之外的最大的异姓首领)须卜当,育有二子。
“我就是须卜当、须卜居次云的后代,乞力都也是”,阻卜怀恩眼里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