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桑干河岸的黍米熟了。
桑干河,发源于管涔山,横贯朔州、云州、蔚州,是佑国军境内的第一大河,也是佑国军最主要的粮食产地。
大唐开元时期,桑干河两岸开垦良田五百万亩,沿途民户高达二十万户、百万丁口,历来是河东北境三州的主要粮饷、兵员来源。
不过安史之乱后,又迭逢藩镇割据、契丹南下、契丹后唐拉锯战等战乱,桑干河流域人口锐减,至后唐明宗在位时才稍稍恢复了生气,李从珂在位时只有户口两万余,丁口不到十万,几百万亩良田白白地荒废了。
李晟基掌管三州之后,以三成的税赋大肆招揽流民以及幽州、河东的民户,组织疏浚了故唐时期的水渠和堰塘,至后唐清泰五年秋桑干河两岸的民户已恢复到民户四万户,丁口近三十万,恢复耕作的良田近两百万亩。
朔州马邑县临近桑干河有一个大村子,名叫尉迟堡,隋朝时期叫高阳村,后来这里出了大唐名将尉迟恭,便改名尉迟村,唐末战乱时又在村子周围兴建了土围子,时人便改称尉迟堡。
历经沧桑,天下初定,尉迟堡的土围子并没有拆掉,由于朔州境内石材丰富,稍稍安定之后,土围子又变成了石围子,再用上节度使大人奇思妙想制作的“水泥”之后,尉迟堡变得更加牢固。
尉迟堡原来只有户口五十、丁口三百,李晟基来云州之后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变成户口两百,丁口上千,将偌大的尉迟堡撑得满满的,而尉迟堡民户耕种的良田接近一万亩。
时值清晨,张老汉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家连成一片的一百亩“大田”心里高兴地乐开了花。
托节度使大人的福,今年虽然是一个少雨的旱年,不过在水渠和堰塘的灌溉下,自家八十亩黍米、二十亩粟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看着金灿灿、沉甸甸的黍米、粟米,张老汉不禁想到了前几年在平定县时自己朝不保夕、东躲西藏的日子,好不容易拾掇了十几亩地,大部分收获需要上缴不说,收获的时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河东的骑兵、县城的衙役、团练、山上的土匪都虎视眈眈,最后落在自己嘴里的屈指可数。
幸好新来的刺史大人改变了这种局面,收获时没有人虎视眈眈了,收获时说是四成的粮税就是四成,自己运到县城的还可减免一部分。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官府?一开始张老汉不敢多种,只种了额定的一半,即二十五亩,怕多劳少得不划算,结果其他的人都按照官府划定的田地种满了五十亩,张老汉当时还在暗自得意,还嘲笑其他人:“到时候有你们哭的时候!”
结果到收获的时候他就傻眼了,四成的粮税一分也没多收,刺史大人还安排士兵下来帮着抢收,粮税也不用自己吭哧吭哧跋涉几十里路交到县里,而是由平定州刺史府下辖的什么“转运署”直接上门用马车拉走。
看着别人喜滋滋的将粮食装进自己的粮仓,张老汉后悔不迭,连续几天也被自家婆姨数落得抬不起头来。
自那以后,只要是李大人发布的政令,张老汉绝对是第一个响应。
这不,在李大人荣升云州号召三县的农户北上时,张老汉是平定县第一个响应的,由于他家还有一个儿子在佑国军当兵,一个儿子在工坊被评上了二等“技工”,家里被安排到尉迟堡后还多分了五十亩地,还是连在一起的“上地”。
本来他还发愁一百亩土地自家忙不过来——到尉迟堡后自家只有自己和老伴、三儿子、大儿媳、三儿媳五个人,还有几个不到十岁的娃儿,一百亩地啊,自家从来没有侍弄过这么多的田地。
不过庄户人家别的都怕,最不怕的就是辛苦,正当他全家准备起早贪黑大干一场时,堡长——一个佑国军退伍的士兵过来了,还带着两头牛、二十个堡里的青壮,说什么帮着他耕种,他家这几天管吃就行了。
张老汉大喜过望,吃算什么,他家这几年在平定州年年丰收,很是积攒了一些粮食,结果在堡长和青壮的帮助下三天就忙完了春耕,忙完后自家老三也被堡长带走了,说是要帮助其他人家耕种,张老汉自然答应,还让三媳妇跟着帮忙。
堡里还有负责刑狱、粮税、乡兵的三名副堡长以及下面的录事多人,除了堡长、副堡长是县里编造在册的“官吏”,其它人都是兼职的,不过每年可减免一定程度的粮税,各自带着堡里的青壮挨家挨户帮着种地,结果不到二十天,全堡一万亩田地全部种完了,不过接下来田地的打理就需要各家各户自己费心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张老汉一家自家里的田地全部种上之后,便向照顾小儿一样侍弄着一百亩地,起早贪黑地灌溉、锄草、捉虫、赶鸟、沤肥、施肥,忙得不亦乐乎,看着禾苗一天天长高,全家人也是欢喜不已。
今年是一个旱年,以往这样的年份,各村各户为了争夺水源,好的情形也是面红耳赤,坏的却是大打出手,甚至出人命也是有的。
不过今年却不一样,县里县令、主簿、县尉及属下各仓曹录事都下到各乡、各堡、各村,各堡、各乡的主事也严阵以待,水渠、堰塘的水都是均匀地放到各家各户的田地,节度使府的农司刘大人及其属员、按察司的李大人及其属员也都下到各乡各堡轮流巡视,严禁营私舞弊之事发生。
“嘎…嘎…”,张老汉抬起头,只见天上一群大雁正向南飞去,这时太阳刚刚从远处的句注山冒出了头,“啧啧,还有比我更早的”,张老汉看着南飞的大雁心里想着,还不时回头看向堡子方向。
今天是他家一百亩田正式收割的日子,堡长昨天就跟他约好了,一早会带人过来帮他收割。
粮食还没有搬到自己的粮仓里,张老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今天天刚麻麻亮便独自一人来到自家田地守着,静静地等着堡长等人的到来。
“爹!”,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张老汉站起来一看,只见自己全家人还有堡长、二十个青壮都拿着镰刀、扁担、绳索过来了,他拍拍手赶紧迎了上去。
尉迟堡的堡长是一个三十岁的汉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以前是承天军的一名弓箭手,河北大战时受伤了,退役后在兵司的建议下做了“乡长”——堡长,他自己拿着官府的薪饷,足够养活自己一家人,日常管理一乡一堡的事务,虽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节度使府、州府、县府对各项事务都有严格的规定,他也就是照章办事而已,所以尽管别扭,但也胜任。
“王堡长”,张老汉推开了自家儿子递过来的炊饼,先上去给堡长行了一礼,虽然只是一个“堡长”,但那也是朝廷在册的官员,张老汉在心里还是很敬畏的。
“老张,这么早啊”,王堡长跟张老汉打了个招呼,“今天吃什么?”,王堡长一边说着一边还跟张老汉开玩笑。
张老汉听了一咬牙,“老三,今天杀两只鸡,不不,杀一只羊”
……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几十人挽起袖子在张老汉的田里热火朝天地收割起来,王堡长倒不用亲自动手,不过他也在一旁帮着捆扎,忙了一会后,他便去其它地块视察去了。
走过一个山坡,一阵秋风吹来,桑干河两岸大片金灿灿的黍米随着秋风翩翩起舞,一眼望去,好像两条金色的绶带,中间夹着碧绿的、蜿蜒流淌的桑干河,王堡长站在山坡上望着,一时竟痴了。
北边的大同附近,李晟基自己也种了一亩黍米,现在也正在自家田里挥汗如雨。
他倒不是作秀,在后世时他就是农家子弟,农活也没少干,种上一亩地,一来在云州做个表率,表示自己重视稼穑之事,二来也想弄清楚当世农作物具体的产量。
当下黍米的产量一亩大多在一石左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与后世相比确实差的太远,李晟基好奇之下,专门在大同附近种了一块“中田”,根据自己在后世的一些经验,除了没有化肥,其它的的诸如火粪、农家肥、锄草、赶鸟、驱虫等事宜一样没有少做。
当然了,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指点,自己的亲卫劳动。
一亩地的黍米,包括李晟基在内的十几个人一个时辰就收割完毕,当天就脱粒、晒干、入库,最后一称,也就是一百三十斤。
看来在化肥、育种没有发明之前,中国上千年的农获相差无几,土地肥沃的多收一些,土地贫瘠的就少受一些,想在这方面使用黑科技无疑太难了。
还是在水利上多下功夫吧。
云州西北角的静边军,岳军候也在田里收割黍米,没办法,节度使大人自己都下田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闲着。
扎扎乌大战之后,岳军候的第三都几乎被打残了,回到云州之后,李晟基干脆将第三都的残余部队编入新编第十三都,将第十三、十四、十五都编成佑国军近卫旅,让李承基仍旅都指挥使,简称旅长。
而岳军候这边,在征求他的意见后,将身高力大的鄂能温部青壮、薛延陀青壮八百人,以及在三州招募的同样身高力大的士兵七百人,一共一千五百人,编成佑国军重装步兵都(团都),岳军候享受旅都指挥使的待遇。
该都全部披打造不易的加厚鱼鳞甲,内衬皮甲,五百人专门练陌刀,岳军候正是佑国军仅有的会使陌刀的将领,以前在承天军时就打造了一批准备练起来,可惜被李晟基打断了。
五百人专练三石的破军弩,李晟基还专门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摧锋弩,取无坚不摧之意,该弩只能由身高力大的士兵拉动,有效射程达两百步(三百米)。
五百人专练长戟,因为岳军候自己的武器就是一杆大戟,大戟威力与长枪相差仿佛,但防守却强上许多。
该都练成之后,无论是对付步军还是骑兵,都可独立作战,也是李晟基寄予厚望的一支军队。
从遥远的北海千里迢迢追随李承基回到云州的鄂能温部、薛延陀部近四千人以及上次在东大营缴获的牛羊全部安排在静边军,静边军靠近边墙,与吐谷浑几个部落只有一墙之隔,军内只有少量的农田,大多是黄土高坡、山地和草场,又是云州最冷的几个区域之一,军内牧民、农户稀少,让适应寒冷气候的二部在此放牧、耕作也是应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