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马邑县城东边富人区一座大宅子。
宅子有三进,主人此时正在后院吃饭,不过却有些心神不宁。
此人正是原横刀都退役的士兵,现马邑县城的副捕头——斛律兴。只见他约莫三十岁,络腮胡子,满脸横肉,身形很是肥壮,现在已经没半点以前作为横刀都战士的精干模样了。
斛律兴是在河东大战里受的伤,右腿被弓箭射中,伤了经脉,侥幸治好后还是留下了隐患,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莫说横刀都,就是普通士卒也做不成了,李晟基就让他退役了,并安排他到马邑做了一个副捕头。
斛律兴老家就是马邑的,回到家乡做捕头也算是衣锦还乡,捕头也姓斛律,叫斛律万,也是当地人——不过在他做捕头前却是县尉林大人的家奴。
林大人、斛律万见是节度使大人亲自推荐过来的人,自是盛情接纳不提。斛律兴和斛律万一翻族谱,二人还都是北齐名将斛律光、斛律金兄弟的后代,查过族谱之后,斛律兴是河北的一支,斛律万则是土生土长的马邑人,斛律兴比斛律万还高一辈,斛律万忙不迭地认斛律兴为叔父。
斛律兴到马邑后原本想好好做一番事情的,不过他为人粗豪简单,最重面子,斛律万见状便说日常有他在就行了,叔父您就在家里好好养着,斛律兴听了也默认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一来一瘸一拐地办差确实确实有损面子,二来作为一个普通人,拼死拼活的为了什么?自然是自己过得好。
县尉林某卖了一套宅子给斛律兴,半卖半送,也就是意思意思,斛律万也给斛律兴找了个好人家让他成了亲,还把自己的一房小妾送了给他,后来又看斛律兴看上了本县最大的青楼的头牌,便将那人赎了身送给了他。
现主簿刘大人也是当地的地头蛇,也送了一间铺子给斛律兴,斛律兴也没多想就收下了。
就这样,前威风八面的横刀都战士斛律兴就在马邑县城悠哉乐哉过起了“退休”的生活,捕房里的事情都是他的侄子在操办,他放心的很。
与当下后唐所有普通捕头一样,城里的三教九流日常都是有“孝敬”的,斛律万自然不会少了他“叔父”那一份,加上还有一间铺子,斛律兴在马邑绝对是衣食无愁,众人敬重,这不正是普通人的梦想吗?
所以斛律兴也认为这种生活是理所当然。
周家兄弟的事情发生后,斛律兴自然知晓了,也隐隐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并没有深究,觉得天下都是如此,李大人想以一己之力扭转天下之事实在是螳臂当车。
不过今天他在县城溜达时却发现了一处暗记——横刀都特有的暗记,这暗记表明最近会有人找他。
对此事,他既兴奋又有些担忧,兴奋的是佑国军的人终于想起他了,他有现在的舒适生活全部拜李晟基所赐,说他心里不感激那肯定是假的,担忧的是自己在马邑成天享乐,一事无成,生怕李大人责怪。
在横刀都呆久了,他完全知晓佑国军的实力,特别是上次在河东大战时兀立都、慕容彦超等人的下场对他来说简直是触目惊心,他打心底绝对不敢背叛李晟基。
想到这些事,今天吃饭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一妻二妾见了也不敢说话,四人都静静地吃着。
“都头”,正吃着,一个小厮进来了,“都头,大门处来了一人,说是都头的旧识”,斛律兴一听心里一凛,果然来了。
赶紧正正衣冠走了出去,来到大门处,只见外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书生打扮,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另一人却是书童打扮。
到底是在横刀都待过的人,虽然那书生做了一些装扮,但斛律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崔行,那书童他却不认识。
见崔行这幅打扮,斛律兴马上意识到他有机密的事情,也不敢声张,悄悄将二人引到自己的的书房。
见到是崔行,斛律兴心里有些放松了,如果是李晟基、王存章、李方颖亲至,他还有些打鼓,但崔行就不一样了,在横刀都的时候,崔行比他也强不了多少,二人的关系也过得去。
屏退左右后,二人在斛律兴的书房里紧紧地抱在一起,毕竟是战友嘛。
“老崔,一向可好?”
“老斛,想不到你退役后竟胖成这样”
“嘿嘿……”
听说崔行正是为周家的案子来的,他心里不禁一咯噔,虽然自己没有参与此案,但如果细查起来,如果周家兄弟真是冤枉的话,他一个失职是跑不了的。
“老崔,不瞒你说,我在这马邑县也就是挂了一个名号,具体事务参与得很少,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想了想,斛律兴还是实话实说。
“无妨,你就把你所知晓的告诉于我即可”,崔行也不以为意微笑着说。
两人大概谈了一个时辰,崔行见斛律兴确实也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便告辞从后门走了。
刘记客栈,天字第一号房。
这次李方颖带队南下,由于是查案,就将刘记两间天字号的房间全包了,一号房一侧就是大街,关上门后正好说话。
“大人”,李方颖、崔行及孩儿都的人住在一号房,其他人则住在二号房,说话的正是崔行,那书童自然是白崇智了。
“斛律兴因为腿脚不方便,这一年多几乎没管事,不过县里的情况他倒了解的不少”
“马邑县朔州的大县,城里有丁口一万多人,商铺酒楼林立,据斛律兴讲,这些产业大部分都有后台,县令、县尉、主簿三人几乎都掺乎其中”
“青楼赌场基本上被一个叫诨号叫陈阿鼠的人霸占着,其后台便是县尉林大人,高档酒楼、布庄的后台是县令本人,粮食、食盐责被主簿刘大人把持着,大人,咱们住的这家客栈听说就是刘主簿的侄子开的”
“这陈阿鼠据说两年前才来到此地,因投靠了县尉林之洋,两年间就霸占了城里的青楼赌场,号称马邑一霸”
“.…..”
第二天,米劲帆、尹徽、李方颖、杨重贵、赫连威五人便押着还装着药材皮货的大车来到城里的药材铺——现在已经改成陈记药馆了。
药馆里的掌柜、伙计还是那些人,陈阿鼠接手后也不懂,只是每月收取利润罢了。
见有大客商上门了,掌柜的自是殷勤接待不提,听说草原上萨葛部的少东家亲至,他还打发人去请陈阿鼠。
约莫半个时辰,陈阿鼠出现了,他一进门就嚷开了:“些许小事,老掌柜做主就是了,何苦唤我来”
陈阿鼠,三十多岁,长得精精瘦瘦的,三角眼不时闪出凶光,下颌一捋老鼠须子,和他的人名倒也贴切,他身后跟着两个壮汉,一看就是他的护卫。
不过他一见到米劲帆那高鼻深目的胡人模样,马上就换了个笑脸,草原的胡人若非有深厚的背景是不敢南下做生意的,他也惹不起。
和米劲帆寒暄过后他便说:“少东家,草原上的草药和皮子都是我这里奇缺的,有多少要多少,随时可以往我这里送,至于价钱吗,你跟我的掌柜谈就行了”
“你等都是草原上来的贵客,可别来一天就走了,今儿个中午就在我的留仙居吃饭,我给你等接风洗尘,晚上就在留仙居住下,恰好留仙居来了几个南方来的清倌人,没的说,都包在我身上”,陈阿鼠也是一副豪爽模样,不过转念一想刘记客栈后面可站着刘主簿刘大人,轻易得罪不得,连忙又改道:“晚上回来住也行,留仙居虽然不错,但刘记也是响当当的,如何?”
米劲帆年纪虽小,却是个人精,故意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身后的李方颖,陈阿鼠见了也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不就是少东家出门历练,身后跟着一个受了大人的嘱托,行那“看管之实“的冷面老家人嘛,只见那黄胡子的老家人凑着耳朵对米劲帆说了几句。
米劲帆听完有些不乐意,不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说:“多谢陈东主,留宿就不必了,不过中午吃饭我等一定会到”
陈阿鼠一听心里一乐,“嘿嘿,果然如此”,便说中午在留仙居天字房静候佳音。
等陈阿鼠走了,一行人和老掌柜聊了一会儿,结过账后便回到了刘记。
横刀都和孩儿都的人大多出去“逛”去了,不过两间房仍然各有一人值守。
“如何?”,李方颖问尹徽等几个。
“大人,这陈阿鼠接手周家的生意之后,还是任用原班人马,月钱跟以前也一样,想从药馆下手不太容易啊”,尹徽想了想便说,他是按察司的老人,不过以前并没有来过马邑。
其他几个都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李方颖最后说:“明查不行,咱就暗访”
中午一番觥筹交错自是不提,晚上为了不引起陈阿鼠的怀疑,李方颖也安排了几个横刀都的有胡人血统的士卒去留仙居过夜,这方面李晟基倒不是管的很严,不可能自己一个饱汉子让饿汉子“饥”着,只是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